天使的计量单位
监护仪的电子音在深夜的病房里发出一种有规律的声响,仿佛是在演奏着一首奇特的旋律。暖暖静静地趴在床边,她的食指微微悬在商司瀚紧闭的眼睫上方,就像是在数着一串珍贵无比的珍珠。
“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呼吸一般,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商司瀚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上,仿佛它们是世界上最迷人的事物。
“《解剖学杂志》上说,人类的睫毛平均在 150 到 200 根之间。”暖暖轻声呢喃着,仿佛这些数字是她心中的秘密。月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等宽的银条,横亘在商司瀚苍白如纸的脸上,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自从商司瀚失去记忆以来,他的睡眠变得像钟表一样精确。每晚九点零五分,他会准时入睡,呼吸频率稳定在每分钟 16 次,甚至连睫毛颤动的幅度都保持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恒定。
然而,就在暖暖数到一百四十八根睫毛的时候,她的指尖突然停在了商司瀚的右眼睑某处。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少了两根。\"沙哑的声音惊得她手指一颤。
商司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对琥珀色的瞳孔在暗处泛着玻璃般的光泽,仿佛能透过这层透明的物质,窥视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缓缓地抬起左手,动作轻柔而精准,食指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准确无误地点在右眼睑外侧。
“上周四下午三点十七分,病理室玻璃爆破时烧掉的。”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却隐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那股刺痛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心脏,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是记忆清除后,他第一次如此准确地说出与她相关的细节。这个细节就像是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一颗种子,在不经意间破土而出,绽放出令人心碎的花朵。
“你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弦,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她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商司瀚,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商司瀚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原本光滑的表面如今已被磨损得有些粗糙。在扶手的位置,原本刻着“给暖暖的退路”几个字,那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心中最后的温柔。然而现在,那些字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皮革的纹理,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个动作让病号服的袖口滑落,露出了他手腕内侧的陈旧针孔。那些针孔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是某种密码,诉说着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
“只是程序性记忆。”温玉推门而入,他手中的平板电脑散发着冷光,映照在他那凝重的脸上,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严肃。“就像截肢患者会产生幻肢痛一样,他的神经元保留了一些与她相关的信息,但这并不代表他真正恢复了记忆。”
暖暖突然抓起床头柜的睫毛膏,黑色膏体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温玉的解说戛然而止,他看见这个总是微笑的护士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帮我做个实验。\"她旋出膏体,\"关于身体记忆能顽固到什么程度。\"
镜面心电图
凌晨的护士站空无一人。暖暖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镜前,睫毛膏划过镜面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黑色线条逐渐覆盖整个镜面,像夜幕吞噬星光。
\"来。\"她向商司瀚伸出手,\"轧过去。\"
轮椅电机发出蜂鸣般的轻响。当橡胶轮接触镜面的刹那,奇迹发生了——两道完美的弧形轨迹自动浮现,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最终在镜面中央交汇成心电图的波形。
“上帝啊……”温玉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平板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打破。
商司瀚的目光紧盯着镜子,那原本应该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的脑电波正在同步这个图案!”温玉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商司瀚的心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的影像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记忆碎片。
这些记忆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每一片都带着深深的情感和回忆。商司瀚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
那是暖暖十岁生日的夜晚,烛光摇曳,她的笑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他在这面镜子上用口红写下了“要平安”三个字,希望她能一直幸福安康。
还有她第一次为他导尿的时候,泪水在镜面的折射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和关怀,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温暖。
而最让他心痛的,是灵梧去世的前夜。他记得她曾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镜框后的夹层,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可现在,那个被隐藏的秘密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商司瀚的轮椅猛地向后退去,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就在这时,镜面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仿佛这面镜子也无法承受这些记忆的重压。
记忆的密钥
镜框背面的夹层里,静静躺着一支密封的玻璃管。管内是两簇睫毛标本,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睫毛线粒体dNA匹配度99.9%。\"温玉的声音在颤抖,\"是灵梧和...暖暖的。\"
季风撞开门时手里攥着蓝色安瓿瓶:\"解药完成了!但需要共...\"
他的话凝固在舌尖。
病床上,商司瀚正用碎玻璃在左手掌心刻字。鲜血顺着掌纹蜿蜒成小溪,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专注得像个初学写字的孩子。
暖暖哭着扑过去,看到那个被血染红的单词:
[mEmoRY]
\"其实...\"商司瀚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绒布,\"这些天我一直在装睡。\"
他睫毛上还沾着镜面的黑色膏体,随着眨眼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一百四十六根完整的睫毛,两根残缺的,在晨光中纤毫毕现。
0.3克的永恒
人类单根睫毛的平均重量是0.3克。
当商司瀚的轮椅再次碾过医院走廊时,护士们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多了枚素圈戒指,轮椅扶手上新刻的字在阳光下闪烁:【给暖暖的翅膀】
而暖暖的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两支睫毛膏:一支黑色,用来在医疗记录上画心电波形;一支透明,每天清晨为他补上那两根缺失的睫毛。
\"为什么执着于这个?\"某个清晨查房时,实习医生忍不住问。
暖暖望向康复室里的人。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病历本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那年玻璃罐里蓝翅蝴蝶振落的磷粉。
\"因为,\"她抚过自己锁骨间的胎记,\"那是他第一次选择为我受伤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