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熙和庄园
痉挛来得毫无预兆。
像有人突然往脊髓里灌进滚烫的钢水,从腰椎一路烧到耻骨。我弓起身子,手指抓住导尿管,在剧痛中狠狠扯断——塑料管崩开的瞬间,尿液混着血丝溅在地板上,漫成一片小小的、温热的湖泊。
“商司瀚!”
暖暖冲进来时,我正徒劳地想用左手去挡那片狼藉。尿液浸透睡裤,顺着轮椅滴落,而我连挪开都做不到。耻辱感比疼痛更锋利,割得喉咙发紧。
她却直接跪在那滩液体里,一把抓住我痉挛的手。
“松手。”她掰开我掐进掌心的指甲,“你会伤到自己。”
我们的婚戒在尿液里闪着可悲的光。铂金圈硌在彼此指骨间,像某种疼痛的烙印。她的掌心很暖,哪怕沾满污秽也没松开。
“疼就抓我。”她把我的手指按在她锁骨上,那里有枚展翅欲飞的凤凰胎记,“记得吗?我们说好的。”
记得。
当然记得。
当我的神经痛发作时,她的胎记会发烫;当她生理期绞痛时,我的右腿会抽搐。这场疼痛的共生游戏,是我们亲手签下的卖身契。
痉挛再次袭来时,我失控地攥紧她的肩膀。指甲陷进皮肉,她却连眉都没皱,只是更用力地回握。
“你看……”她突然指着地上交错的液体痕迹,“像不像我们的检查报告?”
尿液蜿蜒流过橡木地板的纹路,形成诡异的树状图——像我的神经传导检测单上那些中断的线条,像她的基因图谱里那些金色标记,更像母亲实验室里,蓝翅蝴蝶翅膀上的血管脉络。
疼痛突然有了形状。
它是我残缺腰椎的弧度,是她胎记振翅欲飞的轮廓,是我们被迫缠绕的命运线。
暖暖用纱布蘸着酒精,轻轻擦拭我被导管磨破的皮肤。酒精刺痛伤口时,她的胎记果然泛起淡金色,像在替我疼。
“下次……”她突然把导尿管另一端放进自己嘴里,狠狠一吸——
尿液顺着透明管身倒流,她的脸瞬间煞白,却硬是完成了导管的重新对接。
“你疯……”我的声音哑在喉咙里。
“共犯条约补充条款。”她抹了抹嘴角,把导管固定好,“你的耻辱,我替你尝。”
(后来我们在卧室地板上发现,那晚的尿渍干涸后,竟真的留下一幅完整的脉络图。
暖暖把它拓印下来,裱在结婚照旁边。
标签写着:《疼痛的形状——根据2024年6月17日原始样本绘制》
晨光透过窗帘时,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数到第三十七条。
暖暖蜷在床边的躺椅上睡着了,左手还搭在我腕间——为了在我夜间痉挛时能第一时间察觉。她的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淡淡的红痕,是我昨夜失控时留下的指印。
导尿管已经重新接好,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想抬手替她拢一拢衣领,却发现左手被什么压住了——
她的右手无名指勾着我的,婚戒相扣处夹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我艰难地展开它。
「今日疼痛记录:
商司瀚:神经源性膀胱痉挛(3次)
文暖暖:喉咙痛(因吸导管时呛到)
pS:下次再敢自己扯导管,我就把导尿袋换成粉色的蝴蝶结款。」
字迹潦草,应该是半夜写的。纸条背面还画了个歪歪扭翘的爱心,墨水被水渍晕开过——大概是擦拭地板时沾到的。
阳光慢慢爬上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望向窗外,发现昨夜被尿液浸湿的那块地板,此刻正被照得发亮,木质纹理呈现出奇特的波浪状,像极了蓝翅蝴蝶翅膀的脉络。
\"醒了?\"暖暖突然出声,嗓音还带着睡意。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指尖习惯性地探向我的导尿袋检查流量,\"疼不疼?\"
我摇头,却忍不住看向她锁骨上的红痕。
她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突然笑了:\"这个啊?\"手指抚过那片微红的皮肤,\"像不像你腰上的手术疤?\"
确实像。
都是疼痛的拓印,都是活着的证据。
暖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一支儿童用的荧光笔,笔帽上还带着卡通贴纸。
\"伸手。\"她说。
我茫然地摊开左手。她低头在我掌心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从腕骨延伸到无名指根部,正好是昨夜痉挛时血管暴起的轨迹。
\"你的。\"她说着把笔塞进我指间,\"该画我的了。\"
我颤抖的左手几乎握不住笔。暖暖就着我的手,引导笔尖落在她锁骨上,沿着胎记边缘慢慢描摹。荧光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给伤痕镶上星河。
\"这样多好。\"她对着穿衣镜欣赏我们的\"杰作\",\"疼的时候,就把它画成星星。\"
后来温玉来查房时,对着我们满身的荧光痕迹欲言又止。
最终他在病历上写:
「患者创新性使用艺术疗法应对神经痛——建议推广」
而暖暖在下面补了行小字:
「疗法命名:疼痛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