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的秘密是在一个雨夜。
那天晚上的雨特别大,像是要把整个熙和庄园淹没。我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批改护理报告,突然听见主卧传来一声闷响——商司瀚又痉挛发作了。
等我冲进房间时,他已经从床上摔了下来,左腿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汗水浸透了他的睡衣,在床头灯下泛着水光。他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骨上。
\"别咬!\"我急忙把橡胶咬棒塞进他齿间,然后跪在地上帮他调整姿势,\"向左翻身,对,就这样...\"
就在我帮他翻身时,睡袍腰带松开了。丝绸面料滑落,露出他腰间狰狞的手术疤痕。那是我从未完整见过的部位——平时换药时他总是要求自己来,或者让李克帮忙。
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扭曲的蛇,从腰椎一直延伸到侧腹。但最让我震惊的不是它的长度,而是它的形状——那分明是一只展翅的凤凰,与我锁骨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轻触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
商司瀚突然僵住了。他别过脸去,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车祸那天...我梦见...一只凤凰。\"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凤凰疤痕的每一处细节——翅膀的弧度,尾羽的分叉,甚至头部的冠羽,都与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胎记分毫不差。
\"怎么会...\"
我的问题被一阵更剧烈的痉挛打断。商司瀚的身体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弓。我急忙按住他抽筋的左腿,却看见他腰间的凤凰疤痕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仿佛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
\"暖暖...别看...\"他艰难地拉起睡袍,遮住那个印记。
但已经太迟了。那个画面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与记忆中灵梧阿姨照片上的某个细节重合——在她露出的手腕内侧,似乎也有类似的图案。
第二天一早,我借口查阅商司瀚的病历,去了温玉的办公室。这位兼任心理医生的家庭医师正在整理档案,看到我时推了推眼镜。
\"暖暖?这么早?\"
\"我想看看灵梧阿姨的尸检报告。\"我直接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静。
温玉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为什么突然...\"
\"她的手腕上是不是有个凤凰形状的疤痕?\"
房间陷入沉默。温玉最终叹了口气,调出一组加密文件。屏幕亮起,显示出灵梧的尸检照片——那个优雅的女人躺在解剖台上,右手腕内侧赫然印着一只展翅凤凰,与我和商司瀚身上的如出一辙。
\"位置不一样,但形状完全相同。\"温玉放大图像,\"这是基因编辑后的标记,灵梧女士称之为'金凤凰序列'。\"
我的胎记突然开始发热,像是回应这个发现。温玉注意到了我的反应,调出另一组数据——当商司瀚神经痛发作时,我锁骨上胎记的温度变化曲线,与他的疼痛指数完美吻合。
\"你们三个人被同一种基因密码串联。\"温玉的声音很轻,\"就像被看不见的线缝合的伤口。\"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医疗中心的玻璃幕墙。我盯着灵梧手腕上的凤凰,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说过的话——\"暖暖的胎记是凤凰涅盘,注定要经历火焰才能飞翔。\"
原来那不只是老人的迷信。灵梧阿姨和初荨阿姨真的在我们出生前就编写好了这段基因密码,让我们能感知彼此的疼痛,像一套精密的生物警报系统。
\"所以每次司瀚痉挛发作,我的胎记就会发热...\"
\"是你的神经在试图分担他的痛苦。\"温玉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就像灵梧女士当年能感应到初荨女士的危机一样。\"
回家的路上,雨变小了。我撑着伞慢慢走,思绪比雨丝还乱。经过玫瑰园时,我看见商司瀚的轮椅停在玻璃花房前,他正望着雨中的红玫瑰出神。
我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拂过他后颈。他微微一惊,转头看我时,灰蓝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昨夜痛苦的阴影。
\"还疼吗?\"我问。
他摇摇头,左手覆上我放在他肩头的手:\"习惯了。\"
雨滴落在花房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水痕。我绕到他面前蹲下,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疤痕的事?\"
商司瀚的睫毛颤了颤。他望向远处的雨幕,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怕你...觉得...是负担。\"
\"傻瓜。\"我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间的凤凰胎记,\"我们早就是彼此的负担了。\"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我们身上。商司瀚的指尖轻触我的胎记,那里正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而当我将手伸向他的睡袍时,他没有阻止。
在阳光下,两只凤凰终于相见——他的伤痕累累却倔强挺立,我的与生俱来却历经风霜。就像灵梧阿姨计划的那样,就像妈妈期待的那样,我们被同样的疼痛联结,也将因同样的爱而痊愈。
雨停了。一只蓝翅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商司瀚的轮椅扶手上。它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与灵梧实验室里那些标本一模一样。
商司瀚轻轻碰了碰蝴蝶翅膀,然后看向我:\"妈妈...一直...在看着。\"
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在我们相触的瞬间,蝴蝶振翅飞起,朝着云散后的蓝天飞去,像一个小小的、活着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