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夜晚,夏晚晴蜷缩在老宅的藤椅上,手电筒的光圈在斑驳的墙面上游移。老宅的木梁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混着雨点击打瓦片的脆响,像极了童年记忆里外婆纺车的节奏。
她的手指突然触到箱底冰凉的绸缎。揭开褪色的蓝印花布,一幅古画在尘埃中舒展。画中红衣女子立于山崖,裙裾在风中翻卷成火焰的形状,最奇的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流动着千年前的月光。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画纸边缘。夏晚晴抬头,屋顶漏雨处正对着画中女子的发簪。她慌忙起身,却撞翻了脚边的铜盆。当啷声在空荡的堂屋里炸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这画是夏家先祖留下的。\"老村长吧嗒着旱烟,烟锅里火星明灭,\"说是乾隆年间,你们夏家太爷在山里救过一只受伤的白狐。\"他布满沟壑的脸在烟雾中忽隐忽现,\"那狐啊,尾巴尖上带着红,像沾了朱砂。\"
夏晚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左肩。那里有块暗红胎记,形状像极了她今晨在溪边见过的梅花鹿蹄印。不,更像某种蜷曲的兽爪——这个念头让她后背发凉。
山火是凌晨两点烧起来的。夏晚晴被浓烟呛醒时,窗外半边天都染成了血色。风裹挟着火星越过山脊,松脂燃烧的爆裂声混着夜枭凄厉的啼叫,整座青石村都在热浪中颤抖。
\"往北坡跑!\"村长的铜锣声刺破喧嚣。夏晚晴抱着急救箱逆着人流往山上冲,背包里的无人机硌得肋骨生疼热风掀开她的刘海,左肩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密林深处,她看见了那个红衣女人。
或者说,是团流动的火焰。女人赤足踏过焦土,所过之处火舌纷纷避让。她的长发在热浪中翻涌,发梢滴落的不是汗珠,而是晶莹的水滴。当那双琥珀色眼睛望过来时,夏晴听见了自己血脉里的轰鸣。
\"三百年了。\"女人的声音像山涧流过青苔,\"夏家的血,终究还是醒了。\"她抬手,夏晚晴左肩的胎记骤然发烫暗红纹路在皮肤下舒展,勾勒出完整的狐爪形状。
夏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背包里的六架农业监测无人机正在报警,电子屏上跳动的温度警告从橙色转为刺目的血红。四十米外,百年老樟树正化作冲天火炬,树脂燃烧的蓝焰里浮动着诡异的青绿色光点。
红衣女子指尖凝出一滴水珠,映出漫天火海中无数逃窜的野兔与山雀。\"当年你祖上治水,借的是狐族灵力。\"她广袖翻卷,一滴水珠化作冰晶落入夏晚晴眉心,\"如今要镇火,须得人妖两界的...\"
尖锐的蜂鸣声打断话语。夏晚晴的无人机自动升空,热成像镜头捕捉到地下火沿着腐殖层蔓延的蛇形轨迹。显示屏突然闪烁起幽蓝光芒——那些被村民当做装饰的檐角镇兽,此刻在红外镜头下正吞吐着霜白寒气。
\"东南方向!\"夏晚晴扯下颈间祖传的玉坠,青玉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这是她论文研究过的清代水利图纹样,此刻却在掌心投射出立体的山脉虚影。红衣女子轻笑,发间银簪化作流光没入玉坠,卫星地图上的着火点突然与古水利图上的镇水石标完全重合。
二十公里外的防汛指挥部,值班技术员盯着突然出现的异常云团目瞪口呆。气象雷达显示,六个微型气旋正精准沿着青石山等高线移动,每个气旋中心都对应着一架正在播撒冷凝剂的无人机。
\"开启所有探照灯!\"夏晚晴对着对讲机嘶喊,手中的玉坠已烫如烙铁。当强光刺破夜幕,村民们看见终生难忘的景象:六架无人机拖曳着青白色尾焰在空中织网,每处网眼节点都悬着一颗滚动的水球。红衣女子跃上最高的云杉,九条虚影从身后舒展,暴雨便顺着那些发光的轨迹倾泻而下。
老村长颤抖着摸出祖传的铜锣。当第一声锣响震开雨幕,七十年前父亲临终时说的呓语突然清晰起来——原来夏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山林,而是某个沉睡在山脉深处的存在。
山火扑灭后的清晨
夏晚晴跪在焦黑的土地上,指尖触到湿润的苔藓。左肩胎记褪去血色,化作银白色的狐尾图腾。考古队的洛阳铲在灰烬下三米处碰到坚硬岩层,地质雷达显示整座青石山的基岩竟构成完整的九尾狐形态。
红衣女子最后的低语随风消散:\"契约已成,该你们人类守护这片土地了。\"防汛指挥部的监控录像里,九道霞光没入夏晚晴的无人机操控箱。从此每逢暴雨,那些机器表面就会浮现出清代匠人刻在镇水兽鳞片上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