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出了门后,倚着门框大口喘气。
“……”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腰间,取下那枚玉佩,借着黯淡的月光,手指轻轻抚过玉佩的纹理。
玉佩翻转,“阿肆”二字映入眼帘。
只那一刹,李敛的眼眶便泛红了,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李敛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裹挟,带着无尽的怅惘消散在夜色里,后而拖着沉重的步伐。
一步一步,离开了陆岑的院子。
后山月光如水,洒在漫山的草地上。
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
李敛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处平坦的草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后躺倒,望着那一轮高悬的明月。
“阿肆,这是你给的惩罚对么?”
李敛的眼神愈发迷离,脑海里陆岑和阿肆的面容不断交替浮现,让他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阿肆,你为何要走,为何……?”他对着月亮,像是对着故人倾诉,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后山回荡。
夜深渐疲,李敛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他缓缓抬起手,向着月亮伸去,好似想要抚摸那遥不可及的月光,又好似想抓住往昔的回忆。
“你回来了,对不对?回来看看我……”
他的手指在月光中轻轻颤抖,仿佛真的触碰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
然而,一阵冷风吹过,让他猛地清醒,意识到眼前不过是虚幻,阿肆早已离去,再也不会回来。
李敛缓缓放下手,惶恐万分。
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草地。
天慢慢亮了,晨曦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屋内洒下一片片光影,陆岑在床上趴着,一夜未眠。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后响起敲门声,“阿肆,我是周逸,奉李敛师兄之命来给你送药啦。”陆岑听出是周逸的声音,犹豫片刻,还是虚弱地应了一声。
周逸推门而入,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手里拿着药瓶和纱布。他走到床边,看到陆岑狼狈的样子,嘴角一勾。
“阿肆,看你这样子,想来昨晚你这是想了一夜吧?”说着,伸手就去撩陆岑的衣服。
陆岑浑身一僵,又疼又害羞的阻拦。
“别……我自己来就行。”
周逸却像是没听见,手腕轻轻一转,轻松避开陆岑的手,手上动作不停,“别逞强了,你这伤自己可够不着。”
“李敛师兄特意嘱咐我照顾好你,我可不得尽心尽力嘛。”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衣服,露出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药棉刚碰到伤口,陆岑疼得身子猛地一颤,忍不住闷哼出声,“好疼……你轻些轻些……”
“忍一忍,很快就好。”
周逸嘴上安慰着,手上的动作却故意放慢,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伤口边缘徘徊。擦到后背下方时,陆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周逸,你……你别太过分!”
周逸非但没收敛,反而笑得更肆意了,“我这可是在帮你,乱动的话,药擦不均匀,伤口好得慢,到时候有你受的。”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滑到了陆岑的臀部。陆岑又羞又恼,死死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床单。
“哟,没看出来嘛。”
“阿肆,你的屁股居然这么翘?”
周逸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手指还轻轻捏了一下。陆岑又惊又怒,猛地回头,“周逸!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周逸陆岑来真的了,便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声音却依旧带着调侃。
“好好好,不逗你了。”
“我乖乖上药,不然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他一边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一边开口,“阿肆,你别这么紧张。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干嘛要害羞?”
陆岑听了这话,脸涨得更红,扭过头不去看他,没好气地说,“你少贫嘴,专心上药。”
周逸轻笑一声,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看着陆岑背上交错的伤痕,收起了几分玩闹神色,难得正经道。
“说真的,那些人下手可真狠。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惹到李敛师兄了,他平时可不这样。”
陆岑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周逸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
手上继续认真地为伤口敷药,嘴里却没闲着,“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李敛师兄就是面冷心热,他让我来给你上药,就说明气消得差不多了。”
上完药,周逸帮陆岑整理好衣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大功告成。”
“你这几天就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李敛师兄把照顾你的任务交给我,我肯定不会敷衍。”
陆岑低声道了谢,心里不禁想到了昨晚试探李敛得时候,一时竟然有些出了神。
周逸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会还在记恨我刚刚逗你吧?”
陆岑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在想些别的事。”
周逸在床边坐下,好奇地凑近,“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别看我平时嘻嘻哈哈,关键时候可不含糊。”
陆岑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道。
“阿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总觉得,李敛师兄待我与常人不同,我想定是和阿肆这个人有关联吧?”
周逸原本还带着几分好奇的神情,听到“阿肆”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与慌乱。
他下意识地往门口瞥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阿肆?阿肆不就是你杀了的那个醉酒弟子,李敛师兄叫你顶替的人么?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伤糊涂了?”
陆岑自然不信,直视着周逸的眼睛。
“周兄弟,你可别糊弄我。”
“那个醉酒弟子,绝不可能是阿肆。我能感觉到,李敛师兄对阿肆的感情不一般,他的玉佩上还刻着‘阿肆’二字呢。”
“要是我杀的真是李敛师兄相好之人,就凭他的脾气,还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怎么可能还把我收进太虚宗当他的书童?”
“这事,太蹊跷了。”
周逸闻言,不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陆岑对视,“你……你别瞎猜,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李敛师兄行事,岂是我们能妄加揣测的?”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搓着双手,似是想用这动作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陆岑用手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不顾伤口传来的疼痛,紧紧盯着周逸,“周兄弟,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你一听到阿肆的名字就慌成这样,这其中肯定有隐情。你若真把我当兄弟,就别瞒着我。”
陆岑的眸光,仿佛要将周逸看穿般。
周逸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罢了罢了,看你这架势,今日若不告诉你,你怕是不会罢休。”
“可这事,你听了之后千万不可外传……”
他说着,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床边,压低声音道。
“阿肆,确实不是那个醉酒弟子。他是……李敛师兄的同门师弟,也是曾经太虚宗最有天赋的弟子。”
陆岑闻言毫不意外,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他去了哪里?为何如今提起他,大家都讳莫如深?”
周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惋惜,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后来……他背叛了太虚宗。”
“他偷走了宗门的镇派之宝,与魔修勾结作恶多端,扰得人界生灵涂炭。李敛师兄念及同门情谊,亲自去追他,两人在山谷中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李敛师兄虽然成功夺回了镇派之宝。”
“可阿肆也……也死在了他的剑下。”
陆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李敛抚摸玉佩时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深情的李敛,与绝情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李敛师兄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那玉佩又作何解释?”
周逸苦笑着摇了摇头,惆怅道。
“这个,我就不知了……”
“或许李敛师兄心中还有一丝愧疚吧。毕竟阿肆天赋极高,若不是误入歧途,将来必能成为太虚宗的顶梁柱。”
“至于那玉佩,据说阿肆小时候救过李敛师兄一命,这玉佩便是李敛师兄的谢礼,后来一直被阿肆带在身边。”
“李敛师兄将他葬了之后,就把这玉佩收了回来,时常带在身上,算是个念想吧。”
陆岑靠在床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自己卷入的只是一场简单的身份顶替,却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这样的往事。
“……”
陆岑不禁回想起,李敛看向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其中有思念,有痛苦,还有一丝自己从未读懂的迷茫。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他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
“周兄弟,那你说,李敛师兄收我做书童,还对我这般特殊,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阿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