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天了。” 梁真贵在被窝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别人,这个时候侯本福正看着于真华用牙膏皮自制的“针” 和从废弃的衣裤上抽出的“线”给他缝补被脚镣磨破的床单,每缝一针都很麻烦,两寸那么大个洞缝了好几分钟还没有一半。于是他就说:“不缝了不缝了,等会放风我跟肖医生借颗针借点线来缝。”
周猫儿说:“侯主任你拿针进来用应该没问题,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李立强接话道:“是哦,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女犯那边就有人拿针划动脉自杀。”
侯本福没想到监室还出现过这种事。他就想,那就等多磨两个洞了再借针线吧,如果磨一个洞借一次就太麻烦别人了。于是他对于真华说:“不缝了,反正还要磨破的,等再磨两个洞了再缝。”
余真华头也没抬,回答道:“先把这个缝好,以后磨破了再说,可以不?”
侯本福笑着说:“你这个语气我敢不可以吗?”
周猫儿打趣道:“是哦,于真华说话就像下命令。”
于真华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嘿嘿嘿”地笑着。
这时何明华凑近侯本福,压低声音问道:“大哥,是这阵帮你把裤子脱了还是等一会再脱?可能等不了几分钟就要放风了,你要洗澡啊。”
侯本福抬眼望了望何明华,脸上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不急,我一会自己都可以脱。两、三分钟就脱出来了,不急不急。”
刚戴上脚镣的时候,侯本福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根本就想不到裤子还能脱下来。戴脚镣的第二天,他本来想洗澡都不好意思说,他原以为戴上脚镣的犯人就不洗澡了,影视剧里看见的囚犯不都是邋里邋遢脏兮兮的吗?第三天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想洗澡,才请当天值班的林干事帮他把脚镣手铐都打开,让他的手脚又恢复了一个多小时的自由。可是他还是心怀不安,因为按规定死囚是必须戴脚镣手铐的,而且戴上了几不能说解开就解开,就算干事们都给他行方便,他也不可能天天去麻烦干事。
所幸的是同监室的“二进宫”何明华知道这种戴着脚镣脱裤子的方法。就在侯本福请林干事解开手铐脚镣那天, 何明华说:“大哥你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天天洗澡的话,就没必要请干事给你解开脚镣手铐,我会帮你把裤子脱下来的。”
何明华帮侯本福脱裤子的动作熟练又利落,只见他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脱下一边裤管,慢慢地从脚踝上冰冷的镣环穿过,随后又将先脱下的裤管和另一边裤管一起穿过另一个镣环,几个简单的动作,裤子就顺利脱了下来。那一刻,侯本福眼中满是惊讶与感激。
自那之后,侯本福自己便学会了这特殊的脱裤方法。可何明华为了表示愿意为侯本福效劳的心意,每天到了侯本福要冲冷水澡的时候,他总是要主动过来帮侯本福脱裤子。有一回,黑鬼和于真华也想帮侯本福脱裤子,何明华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啥子都是你们做了,我就不能帮大哥做点事吗?”黑鬼和于真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此后在帮侯本福脱裤子这件事上,便不再与他争抢。
每次戴着脚镣洗完澡后,黑鬼和于真华就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半蹲半跪地给侯本福擦干脚镣上的水,因为如果不立即擦干净水的话,铸铁的脚镣很快就会生锈。两人一人拿一块废弃衣服上撕下来的布,一环一环仔细的擦拭干净脚镣,然后两人会陪侯本福说说话,或要他讲历史故事听。
其实很多时候,侯本福的双手并没被手铐锁住,因为他自己随时可以打开手铐。当然不是谁给了他开手铐的钥匙,而是何明华和周猫儿的窍门,说来也简单,就是把手铐带齿的那半边腕轮立放在通铺的床沿上用力敲击几下,使手铐棘轮装置咬合力减弱,轻轻用力一扯,手铐就开了。张斌和代耀世说可以用牙膏皮把脚镣都打开,侯本福没有同意,他说脚镣无非就是镣环把脚踝磨破点皮,时间长了磨起老茧就好了。手铐需要解开是因为晚上要看书,不方便翻书页,写日记的时候也不应手,而且手铐容易把纸张磨破,还有就是睡觉翻身太费劲。
其实他晚上睡觉时双手分开的情景干事和武警在巡逻走廊上早就看见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任何干事和武警提谈过这事。
脚镣戴了十来天就把脚踝磨起了老茧,脚踝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感,侯本福又恢复了坚持天天从过道跳上床沿的习惯。他还跟监室里的难友们说,如果逐渐加重,坚持几个月轻功就练成了。大家都开心的笑起来。
这天下午放风的时候,侯本福刚洗完澡,黑鬼和于真还没擦干净脚镣,就听见吵架的声音。而且还夹杂着连续不断的脚镣摩擦声。随即听见杨干事的吼声和开铁门的声音。有两个人被带去了坝子里,其中一个还拖着脚镣。李立强和许凡兵说好像是从三号监室那边带出去的。
杨干事问道:“你们两个是为啥子扯皮?你难道没有看到人家戴起脚镣手铐的吗?”
“他当龙头的时候打过我,还停过我的钵,经常欺负我。”一个声音含着怨恨,但似乎又是略带畏惧地回答道。
“他当龙头的时候欺负过你,现在他戴镣铐了你就要报复他,反过来欺负他是不是?”杨干事厉声质问道。
“我没有欺负他,只是奚落他两句就不得了啦,张牙舞爪的像要吃人。”
“老子都活不了几天了,你还奚落我,信不信老子几手铐敲死你,反正是死,多找个垫背的。”这句话显得是戴脚镣那个说的。
杨干事又厉声训斥道:“你这是啥子态度,什么反正活不了几天多找个垫背的?你敲,我就看着你几手铐敲死他,你只要敢乱来,今天就叫你活不过。”
一霎时整个看守所鸦雀无声,岗楼上的武警一双眼紧紧盯着坝子里。死一般的沉寂了半分钟,杨干事大声说道:“我警告你们,如果回监室去再扯皮,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你站好不要动 ,你回监室去。”
听见铁门声响,没有听见脚镣声,大概是没戴脚镣手铐那个被送回监室了,戴脚镣手铐那个还留在坝子里。
杨干事的声音低了下来,应该是在对戴脚镣手铐那个进行谈话教育。
过了大约十分钟,教镣声音居然朝六号监室这边过来,趴在放风室铁门上的周猫儿、李立强和代耀世几个说“看到人了看到人了,朝我们这边过来了。”话刚说完,几人哄的一下散开,退到放风室中间来了。接着放风室门被打开,那个戴脚镣手铐的死刑犯被转到了六号监来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