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还以为离开荒凉贫穷的红柳镇之后,就能看见繁茂古老的森林,或者屋顶上站满历代圣人圣女雕像的华丽建筑。
结果除了边境附近的树林之外,他能看见的就只有分布着树林荒草的土地和只有少量人口的村庄。
没有纳税能力,没有知识与技术,无法得到教会认可的人只能在龟裂的大地上耕种,用最少量的作物来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命。
无论哪里艾尼都能看见那座身体被大小不一的羽翼包裹的女性雕像——据说那就是奥赫洛夫圣教国所信奉的苦难圣女。
洁白圣洁的大理石雕像与几乎长不出作物的耕地,因营养不良和恶劣环境而面色枯槁,瘦骨嶙峋的村民,以及屋顶只有少量茅草的粗陋石屋根本格格不入。
看着雕像艾尼感觉心情异常烦躁,他干脆在水井旁的石头上坐下,借着商队休息的这段时间灌满水囊,用水把油腻腻的脸狠搓了一把:“呼……有股泥味,但还好这里还有水井可以用。”
“艾尼,我们该出发了!今天我们必须到卢让教区的如诺去,要是天黑之前到不了的话,这单我们就算是白做了!”
一旁将货物卸下的中年人忽然走上前在艾尼瘦骨嶙峋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把,示意他快些上车准备出发。
毫不客气地坐下并裹好斗篷的艾尼瞥了一眼身边各个体形魁梧又凶神恶煞的佣兵,他嫌弃地捏住鼻子说道:“如果我没钱的话,你们肯定就不愿意带我走了,所以我就不跟你们说谢谢了。”
听到艾尼那番话的中年人也没有任何表态,看样子是默认了这件事。
“我现在唯一的请求就是你们不会因为我没有身份证明,就把我卖给奴隶商了。”说完这句话后,艾尼就自顾自地埋下头开始打瞌睡。
他这几天以来为了守夜和运货一直都没睡个好觉,现在再不休息一下,估计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对于一个就连平民身份和姓氏都没有的穷人来说,能借着商队的便利混过盘查来到教国境内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关于随行还要被当成劳动力使唤这件事,艾尼根本就没有任何抱怨的权力,甚至他不敢想如果这些人硬要把自己卖给奴隶商的话会怎么样。
估计他没有那么多选择的机会吧?
“不过我们镇上需要帮助的孩子那么多,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呢?”
即使从遇到那个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艾尼依旧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前段时间他得到了一个人的邀请,对方告诉他,如果他能在如诺通过考验,那么他就能在教国内工作,而且他生活的地方也能得到资助。
镇里能不能得到资助对于艾尼来说根本无所谓,反正那里生活的全是一群自甘堕落的家伙。
那群生在贫瘠之地的家伙不愿耕种,自然也就无力缴纳和购买不起赎罪券,因此他们被剥夺平民身份,变成在边境线徘徊的流民。
为了生存,这些人只能组成盗贼团,躲在废弃的石楼中打劫路过的商队,倒卖抢劫得到的物品。
有时候他们去挖掘那些珍贵的植物、捕捉稀奇的野兽和那些部落的年轻人,然后高价卖给那些喜欢收藏奇物的有钱人。
很快,这些人就会用得到的钱去喝酒、赌博,甚至是和女人快活。
正因为如此,那些边境线生活的人们成为域内域外都鄙夷和厌恶的蛆虫,不过佣兵们倒是挺开心的。
毕竟不是有这些垃圾的存在,他们也很难得拿着报酬去域外潇洒一趟。
虽然艾尼没去过域外那唯一的城市,他听说那里是乐园,很多人都对那里流连忘返。
艾尼的母亲就是一个长相普通,酒量也一般的妓女,而艾尼是母亲醉酒后与一个佣兵发生关系后生下的。
母亲从未去想过找父亲,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认账。
好在母亲还算有责任心,把他养到十岁后就把他送到了镇内的打铁铺工作。
在那里艾尼做的是最苦最累的工作,他咬牙坚持下来,最后居然真的成为了铁匠的学徒。
成为一名工匠的学徒对任何在这里生活的小孩子而言都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这意味着他以后的生活有了保障,并且会得到大家的尊重——毕竟即使是那些暴徒也不会轻易对有手艺的工匠动手。
一切都挺好的,放下心来的母亲也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了,艾尼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回家和母亲一起享用晚餐和分享今天学到的东西。
对现在的生活没有半分不满的艾尼最终在火海中思考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他周围是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和因高温融化的石屋。
看那些动作扭曲的可怖焦尸,艾尼不难想象他们死时应该相当恐惧和痛苦,但这远远比不上母亲的痛苦吧?
他跪坐在地上,绝望地拔出防身用的小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喂,小子,对,就是你!这是你干的吧?真厉害啊,以你为中心两百米内的活物全被烧死了,建筑也被毁得差不多了。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而是来调查这里的。话又说回来,这里也太烂了吧?比我老家还要烂!”
“不过你小子还不错啊,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挺让我满意的。好,我决定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如果你能通过考验,我就会帮助你!”
精疲力竭的艾尼莫名其妙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中年人,对方似乎不受火焰和满地流淌的岩浆影响,像觉得一切都很新奇似的左顾右盼,还不时发出一声感慨。
最奇怪的是,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居然邀请他去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还说要给他提供帮助。
“为什么选择我呢?”
“因为……”
由于当时太累了,直接昏过去的艾尼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但是他很确定这并不是幻觉。
那个奇怪的男人留下了钱和一封信,信里只有一个地址和一枚有着双头羽翼蛇花纹的金币。
这枚金币能换不少钱,他要是不想去找那个男人,也可以将金币拿去换钱,换个地方继续生活。
可是,他早已无处可归了。
“我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啊,所以就这样吧?妈妈应该不会怪我吧?”艾尼这样嘀咕着,然后翻身闭上眼睛。
他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所以他不会逃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