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团圆饭。
吃得众人心思各异。
用罢饭后,叶竹君正想带宋稚绾去后院里提前备好的住处,顺便瞧瞧还有什么缺的,好叫人及时补上。
临走到一半,三舅母容雪却来换走了叶竹君,只说是老太夫人寻她有事。
老太夫人住在韶安堂,叶竹君到时,才发现自家丈夫也在。
夫妻俩默然相视,都不知晓老太夫人此举何意。
香炉里的檀香飘飘,闻着让人心静神怡,但老太夫人却像是心事重重,眉头久久未舒。
“方才用饭时,想必你们也瞧见太子对囡囡的态度了,”她忽然开口,“可瞧出什么来了?”
公孙叙不假思索道:“瞧见了,太子对绾绾很好。”
老太夫人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就只是如此?你也是当官的人,难不成眼睛比我这个老婆子还拙?”
她哼出一口气,看向叶竹君:“你来说!”
“祖母先消消气,”叶竹君走上去,给老太夫人端了一盏茶,“夫君说得也不假,太子的确对绾绾很好,只是,似乎好到有些超出了兄妹之情。”
老太夫人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叶竹君的话。
哪有兄妹之间亲手喂饭的。
莫说兄妹了,便是夫妻之间,能做到这份上的想必也没几个。
叶竹君似是知晓她心中思虑,反倒莞尔一笑:“祖母,您今日也瞧见了,绾绾如今能生得如此天真可爱,可不是给一顿饱饭、赏一件好衣裳能养出来的。”
“若不是太子殿下,只怕绾绾落在盛府那个魔窟里,是万万长不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趁老太夫人低头沉思间,叶竹君连忙给丈夫使了个眼神儿。
公孙叙心领神会,附和道:“是啊祖母,太子将绾绾悉心养大,其中情意定然比旁人深厚。倘若太子真的对绾绾有意,于绾绾而言,也算是个好归宿。”
话音刚落。
老太夫人猛地抬起头,“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她气得抬手在桌案上连拍几下:“这人可是当今太子!你叫他两声萧公子,便真当他是寻常人家了吗?”
“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极好的归宿,使浑身解数去攀的高枝,可我的囡囡不一样……”老太夫人哽起了哭腔,苍老的声线浸着锥心之痛。
“我的囡囡,自小没了双亲,那盛家又是吃人的魔窟,庇护不了她,公孙府如今也就珩哥儿争气,可一己之力在天子脚下,权贵扎根的地方,也难护她周全。”
“即便是有太子的情意在,可她孤零零一个人,瘦得跟猫儿似的,来日如何能与后宫里那一堆女人去争去斗?”
谁都知晓,萧琰是天下皆知的储君,来日必能继承大统。
坐上那个位置,怎可能不纳妾?
难道仅凭着这几年的情意吗,人生在世几十年,难保人心不变。
若有倾覆,难不成嫁了人还能把人要回来不成?
韶安堂内静谧了许久。
最终还是公孙叙先开了口:“那祖母想孙儿如何做?”
老太夫人特地将他们夫妻二人叫来,必定不是听听训这么简单。
老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去探探太子的意思,另一个去问问囡囡的心意,倘若太子有意,囡囡无意,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叶竹君皱了皱眉:“若绾绾也有意呢?”
若是两情相悦,可就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事儿了。
老太夫人放不下心,一拂袖:“我不管,太子尊贵之躯,我们不好置喙,囡囡总能劝一劝吧?”
公孙叙瞥了一眼自家妻子脸上为难的神色,忽而问道:“那……祖母同绾绾似乎更亲近些,为何祖母不亲自去劝上一劝。”
反倒是他们夫妻俩来做这等子得罪的人的事。
还让他去探一探太子。
老天爷哟!
他哪来的胆子敢试探太子?
那双老厉的眸子扫了公孙叙一眼,垂头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你既说我同囡囡更亲近些,我老婆子又怎能去做这个恶人。”
公孙叙、叶竹君:“……”
“哎呀,好啦好啦!”老太夫人没好气地睨了两人一眼,开始赶人,“你们夫妇二人如今当家做主,为小辈做点事情便推三阻四的,可还有半点儿当家做主的样子?”
“我也累了,你们走吧。”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推辞便是他们二人的不是了。
公孙叙和叶竹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脸茫然地进了韶安堂,又一脸难色地退了出去。
……
府中给宋稚绾备的是一个小独院绛音阁,宁静雅致,风吹翠竹簌簌,亭下碧水淙淙。
一景一物都有江南风韵。
三舅母容雪是个性子直来直去的人,人也好,带着宋稚绾逛了一圈,临走时还硬是给她塞了一个见面礼。
宋稚绾把手里那个冰凉凉、沉甸甸的东西举起来,凑到了萧琰面前:“太子哥哥你瞧,大金镯子!”
还是实心的呢。
萧琰怕她拿着重手,摊开大掌接过,另一只手牵着人走进了厢房里。
门一关上,宋稚绾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囡囡,”萧琰学着方才席间老太夫人一口一个的称谓,埋在她颈间笑问,“开心吗?”
囡囡是长辈对家中女孩的亲近之称,婉转的吴侬软语中带着对小辈的疼爱之情。
可偏偏从萧琰口中念出,宋稚绾却听得耳尖发烫。
见她低头不语,萧琰从她颈间抬起头,唇落在她发红的耳根处,噙着笑意,又叫了几声。
“小囡囡……”
“哥哥的小囡囡不开心吗?”
宋稚绾躲不开他的亲昵,垂眸转了转眼珠子,索性回头在那作乱的唇上轻啾了一口,甜甜笑道:“开心的。”
“曾祖母瞧着很是疼爱我,舅舅舅母也好说话,这儿的人都好,”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窝在他怀里,仰着头,那双眸子像琉璃般亮晶晶的。
“这儿跟京城不一样,饭菜也没有御膳房的精致,可我今日还是吃了许多。”
宋稚绾说着说着,便抱上了萧琰的腰身:“的确是同母亲与我说的那般好,好到想让人一直待下去。”
“我都不舍得走了。”
话音刚落。
宋稚绾便察觉到那段腰身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