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子上住的第五日。
宋稚绾要跟着老太夫人回府了,说是外嫁的大姐姐特地回娘家,只为了见一见她。
临走前,李管事还装了两大箱庄子上晒的农家干货,什么笋干、山桃子果脯……
宋稚绾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昨夜里去农户家偷腊肉了。
昨日成碧非要问她哭没哭,结果到了夜里,宋稚绾越想越觉得自个儿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太子哥哥一心操劳国事,她竟在庄子上玩得没心没肺,连眼泪都不曾为太子哥哥流几滴。
也不知太子哥哥在那地方睡得好不好,听说灾民都没有粮食可吃,那太子哥哥吃什么?
宋稚绾愁得睡不着觉。
索性又吩咐起了苍渊,将她带着出门的那一小箱金条子,全拿去买粮食了,以公孙府的名义捐去宜兴。
苍渊在房顶上守了一夜,房中的人似乎一夜未眠,时不时地弄些动静出来。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
结果又听见那一声声默然泪下的抽泣……
……
马车行至府门。
宋稚绾一下车便瞧见了门前站着的一行人,二舅母、三舅母,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子,瞧着很是大气温婉,那应该就是大姐姐了。
公孙成妤身旁还站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俗,可气质却比旁边的叶竹君和容雪差了一大截。
宋稚绾在马车上听成碧说了一路。
大姐姐是低嫁,嫁了个读书人。大姐夫也算争气,成婚后一年便考取了功名,在扬州任职。
那时公孙向珩还没有如今的成就。
大姐姐这婆家便觉得自己翻身了,从前对她毕恭毕敬,以礼相待,没成想这儿子一当上官,便两眼一抹,变成了恶毒婆婆。
这恶毒婆婆整日对着大姐姐趾高气昂的,动不动就蹉跎她。
大姐姐是公孙府出来的人,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可儿媳跟婆婆打擂台,最后受罪的只有大姐夫。
夫妻俩的感情还是好的,大姐姐不忍大姐夫夹在二人之间为难。
只能大度一些,忍气吞声了。
后来公孙向珩一举夺得探花,把她那名列三甲的儿子压了不止一个头,这恶毒婆婆才被浇熄了气焰。
成碧跟在宋稚绾身后下车,一瞧见便脱口而出:“大姐姐这恶毒婆婆怎的也来了?”
宋稚绾低头掩住笑,小声道:“碧姐姐可低声些。”
“听见也不怕,”成玉跟着下车,“难不成她还敢给我们脸色瞧?”
众人拥簇着老太夫人走进府中。
不知是不是宋稚绾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姐姐的恶毒婆婆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进了正堂。
成妤看着宋稚绾笑道:“这位便是绾绾表妹吧?果真如二弟弟信中说的那般,如花儿一样娇艳。”
成妤是家中小辈里最年长的,比弟弟妹妹成熟许多,说话也温柔。
宋稚绾只觉得公孙府的人个个都是好的。
她初到那日给众人都行过礼,如今大表姐来了,也应补上。
她微微屈身,莞尔一笑:“大表姐好。”
公孙府的人大概都喜欢这样娇俏可爱的人儿,成妤也是,恨不得在那张小脸上捏一捏。
“既叫我表姐,那表妹便不必客气行礼了。”
一些表姐妹间的客套话,众人都看得其乐融融,可却有蠢人当真了。
成妤的恶毒婆婆俞燕桂一听,连忙上前挤开她,对着宋稚绾呵笑道:“是啊是啊,郡主千金之躯,怎能给我们这些人行礼呢。”
宋稚绾忽地一愣。
她来公孙府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她郡主呢。
愣神的功夫,俞燕桂又在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她笑得讨好谄媚,将那东西一把塞进了宋稚绾手里。
沉甸甸的,是个大金镯子。
“这是俞家给郡主的见面礼,还望郡主不要嫌弃。”俞燕桂微微弯着腰,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成妤惊了:“婆婆,您何时备的礼?我竟不知晓。”
她就说呢,临出发时她这个婆婆非要跟来,说是来探亲家。
原来是一早知道公孙府来了个郡主表妹,上赶着送殷勤攀关系来了。
宋稚绾看着手里的大金镯子。
这样的镯子三舅母也给了她一个,她收下了,可这个她却不能收。
她又不傻。
岂能因为一个金镯子,白白承这一个人情。比这样好的金镯子,她宫里有的是。
宋稚绾眼珠子一转,转头把那大金镯子塞到了成妤手里:“谢过俞夫人好意了,可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只能看看,不能戴。”
俞燕桂不明所以:“为何?”
宋稚绾愁起小脸,轻叹了一口气:“我虽是郡主,可也只是一个虚名罢了,京城权贵众多,我无倚无仗,平日里莫说金镯子了,便是镶金的钗子,也是不敢戴的。”
“只敢忍气吞声,做小伏低,不敢争尖冒头。”
她这几日在庄子上玩,并不戴那些繁琐金贵的头面首饰,只簪了几只珠花钗,系了几根发带,反倒更衬得她如晨露清洗过的春日白梨。
再配上她那满腹委屈的神情,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
若不是府中众人还记得第一日见她时,那满头耀眼夺目的珠翠金钗,恐怕也要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了。
连门外的某人听了,也不禁摇头失笑。
也不知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是哪学来的?忍气吞声,做小伏低?
他还要如何惯着她才算好?
把龙椅给她坐了算了。
宋稚绾一行人的马车刚回府,萧琰快马加鞭也跟着进了门。只是顾及到府中还有外客,他不便露面罢了。
本想着去绛音阁等着,给小囡囡一个惊喜,可萧琰听完这番话后,却转了个念头。
不想等了,现在就想见到人。
见一见他日思夜想的小撒谎精。
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也不知她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
堂中众人不是装模作样捧茶盏便是拎帕子掩面,成妤看了一眼,也明白了。唯有俞燕桂一人蒙在鼓里,将这一番话信以为真。
她默默拿过成妤手中的大金镯子,笑意凝固在脸上:“郡主说的莫不是玩笑话吧?”
她还不算傻。
宋稚绾心里偷笑,又添油加醋道:“听说我大表姐夫升官了,不日便要迁去京城,若是大表姐夫在京为官,我也算是有人撑腰了。”
她双眼盯着那只大金镯子,缓缓伸手:“既有人撑腰,那想必这金镯子,我也能戴了。”
宋稚绾的指尖才碰到那只金镯,金镯便咻地一下被俞燕桂塞进了怀中。
“郡主既说……既说不能争尖冒头, 那这镯子还是让我拿回去算了,改日、改日我再重新择些好礼相送。”
闻言,一屋子人都纷纷翻个白眼。
宋稚绾朝成妤眨了眨眼,满脸的狡黠机灵。
她这会子说了这许多话,口也干了,正想坐下喝口茶。
门外却响起了一道清冽温朗的声音,“郡主处境竟如此艰难,听着可真叫人心疼。”
“不如往后本公子替你撑腰。”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