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殿外四处点了灯，萧淑华一路牵着宋稚绾走到不远处的凉台上。
两人在前边叽叽喳喳，萧右青跟在身后一言不发，见二人坐下，他也跟着坐下。
宋稚绾像是才想起他，朝他微微颔首：“世子安好。”
萧右青立马换上笑脸：“郡主妹妹安好。”
萧淑华暗自白了他一眼。
抬手将宋稚绾的小脸扭了回来，忍不住好奇道：“绾绾，快将你去苏州的事说与我听听。”
萧淑华连京城都没出过，平日里能出出宫已算是很好了。
她实在是羡慕宋稚绾。
苏州一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宋稚绾顺着她的意，从走水路遇水匪讲到在公孙府爬墙被抓，又从逛夜市放花灯讲到走陆路被垫得骨头散。
箫淑华听得有滋有味。
偶尔说到好笑的，她便忘了顾及仪态，张口哈哈大笑。
说到凶险的，譬如被蛇咬，她又心疼得泪眼汪汪。
“绾绾，”箫淑华想想那场面便觉得心悸，感叹道，“皇兄同你在一块果真是性子都变好了，他竟没让人踏平了那庄子。”
宋稚绾瞠目结舌：“你怎知晓太子哥哥要踏平了庄子？”
不愧是亲兄妹，对庄子的狠辣程度竟如出一辙。
“……”箫淑华默了默，竟被她说中了，“让我再猜猜，定然是绾绾开口求情，才保下了那庄子吧？”
宋稚绾倒吸一口气，对她的眼神都带着崇拜：“淑华，还真是同你猜的一模一样，你好生厉害！”
她自然厉害。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若心上人掉了一根头发丝，那男子便扬言要踏平什么府，还有更甚者，甚至要踏平一座城！
幸而她皇兄没有如此凶残。
“所以……”萧右青幽幽出声，“郡主妹妹和太子是真的了？”
他听着是这么回事。
箫淑华真想撬开他脑袋瞧一瞧里边是不是空的。
宋稚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晓他问的是什么。
她低下头，含羞带怯：“我与太子哥哥两心相悦，自然是真的。”
萧右青先前觉得宋稚绾生得貌美，心里是有些喜欢的，可那喜欢大概是爱美之人对美的一种欣赏。
因而他听着这个消息倒不觉得十分伤心。
只是有些小小的失落：“前些日子，我不经意听到我母亲和父亲谈话，说想让我娶郡主妹妹来着。”
箫淑华一点儿也不惊讶，她早就看出来了。
倒是宋稚绾一脸狐疑地看着萧右青，像是不信他说的话。
“郡主妹妹不信？”天地良心，他绝不对郡主妹妹撒谎。
宋稚绾摇了摇头，又点头：“不信，肃王妃亲口同我说，她想让我当女儿的。”
哪里有又当女儿又当儿媳的？
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萧右青沉思了片刻，脑袋难得灵光：“我知晓了，定是我母亲想让你当世子妃，结果发现你跟太子两情相悦，才退而求其次，想让你当我妹妹。”
萧右青十分笃定自己的猜想。
宋稚绾也没深究：“大概是吧。”
“那你能做我的妹妹吗？”萧右青不死心。
“不能，”宋稚绾笑得甜软，说出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寒，“太子哥哥不让我管旁人叫哥哥，他若是知晓了，会提剑杀到肃王府的。”
上回她不过叫了几句表哥，太子哥哥便生了好大一通气。
如今虽不拘着她喊表哥了，可宋稚绾也清楚，这声哥哥是万万不能乱叫的。
萧右青的性子和公孙向辞有些像。
宋稚绾看着他瘪着嘴故作难过的样子，宽慰道：“过些日子，我曾外祖母家要来京城，几个表哥表姐为人善良热心，待人真诚，淑华和世子若是愿意同他们认识，想来定是能玩到一块儿去的。”
她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表哥表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怕京城里多的是拜高踩低的王公大臣。
当初她还是住在东宫里的县主，也免不了被人冷嘲热讽一番。
但若能让表哥表姐先同公主和肃王世子打上交道，想来京中的小姐公子们也会待她们亲和些。
萧右青提起嘴角，眯了眯眼：“郡主妹妹的表妹？那我定会当自己的亲表妹去照顾的。”
郡主妹妹如此倾国倾城，想来她的表妹也定然差不到哪去。
“愿意愿意！”萧淑华跟着应道，“方才我听着便觉得你这几位表哥表姐有趣极了，等他们在京城立了府，绾绾你可要给我发帖子，我定要去瞧瞧。”
“那我给淑华和世子都下请帖……”
“好！”
三人在凉台聊了许久。
直至起了夜风，身旁的侍女才劝着几位主子回去。
……
崇华殿中。
醇厚的酒香弥漫，闻着都觉得醉人。
肃王妃默默和端王妃坐到了一块儿去，远离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方才酒过三巡，端王也跟着肃王闹起来了，两人轮流对着萧琰灌酒。
若萧琰稍有推辞，两人便会拿“小姑娘”来哄着他喝下，什么“好事将近”、“抱得美人归”……
词都说了一遍，那就开始往“小姑娘”身上夸。
萧琰一听便笑着把酒都给喝下了。
瞧着越喝越醉，脸都泛起红了，萧漠承有些心疼儿子，正想劝阻，却被惠贵妃伸手一拦。
她道：“自有心疼太子殿下的人会来做主，陛下若是着急，不如悄悄派个宫女去外头将人请回来。”
于是惠贵妃身边的心腹女使去了。
只说外头风大，便把宋稚绾给叫了回来。
宋稚绾还未走进殿门。
里边传出一道浑厚的声线，还带着醉酒后的些许含糊：“好侄儿，好气魄！来来来，继续……”
宋稚绾踏上台阶。
又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可那说话的语调却让她陌生，不似寻常沉稳，不似寻常清冷。
“五叔好兴致，但侄儿真的不能再喝了……”
再喝下去，便真要醉过头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宋稚绾忽地加快脚步，把萧淑华和萧右青都甩在了身后。
萧琰晃了晃醉酒胀晕的脑袋，维持着仅存的一丝清醒，眼角似乎察觉到殿门那抹不知何时出现的碧青色。
他抬眸望去。
身形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