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母亲,胡忻玥红了眼眶:“是没什么关系,可总不能,我连比都没资格跟你比吧?”
母亲临终前,说让她去为自己去争一争。
争个好前程,争个好日子。
胡忻玥跪在她床前一声声应下,所以即便知晓安国公府收养她是为了利用她,她也心甘情愿。
杯中的茶水渐温。
宋稚绾敛下眉眼,低头喝了一口,忽然抬头问道:“可曾读过书?”
若是没读过,胡忻玥听不懂她说的话倒也算合情合理。
她问得突兀,胡忻玥又是一愣,“读过……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在你心里我连书都读不起?”
“没什么,我可没这样想。”宋稚绾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你既想同我比,那你比出个所以然来了吗?”
闻言,胡忻玥自嘲地笑了一声。
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银簪,又看了眼宋稚绾身上的金簪华服:“郡主抬头看看你我,便都知晓了。我若不是如今投靠了安国公府,这样的银钗,总共也只有一两套而已,后来日子难过,还变卖了不少。”
胡忻玥又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还有这衣裙,我一年只有过生辰的时候,母亲才舍得给我做一身,可也没见过这样滑这样软的料子。”
“从前父亲还在时,我和母亲的日子还算过得好些,可父亲不在后,母亲没有什么谋生的手艺,只靠着朝廷下发的抚恤金过日子。”
“我父亲没有背景,亲戚也都是些穷亲戚,欺负我和我母亲孤儿寡母,连抚恤金也坑蒙拐骗讨去了一大半。”
“母亲的身子是一日一日拖垮的,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去争,去争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
亭子下静幽幽的,树叶投下的光影绰绰。
胡忻玥静静地讲完,眼前忽见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将桌上的茶杯推至她眼前。
“茶温了,喝吧。”
胡欣悦看向手的主人,依旧还是那副平静的姿态,面对她的冷嘲热讽,面对她的苦难,好似连一丝动容也没有。
胡忻玥想,大概是宋稚绾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
所以和京城里这副富贵王侯一样,都是一副冷漠腐烂的心肠。
又怎会懂得她的苦处?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胡忻玥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宋稚绾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我也说说我有多惨?还是让我说……”
宋稚绾看着她的双眸:“你来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同我争同我抢?”
“玥儿姐姐,你应得的那一份,可不在我身上。”
宋稚绾如今能让自己压着性子,坐在这听胡忻玥哭惨,已经是看在胡松的面子上了。
否则她早在胡忻玥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走了。
说到底,宋稚绾还是念着胡叔的。
胡叔从前对她很好,如今她瞧见胡忻玥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同情无用。
只怕是这些年里,这些想法早在胡忻玥心里根深蒂固了。
她自己若不能想通,迟早也会被这些念头反噬自身。
胡忻玥藏下眼底的不甘:“我没有要同你抢,只是你有的,我不求得到十全十,但我也应当拥有像你的一半,就凭我跟你都是大将遗孤。”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哦,”宋稚绾淡漠,“那你去找皇上说吧,安国公府应该能有这个能耐把你送到皇上面前。”
宋稚绾心里是有疑虑的。
胡叔虽说没有背景,可也是她爹爹一力提拔上来的心腹副将,连连升任。
她虽不知其他的将士遗孤如何,可胡叔到底也是个将领,在军中除了她爹爹娘亲,就属胡叔的话语权最大。
按理来说,封胡忻玥的母亲为诰命夫人也不为过。
万万不会过成她所说的这般。
所以宋稚绾是真的想让胡忻玥亲自去皇上面前问问清楚。
胡忻玥沉默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直到手里的茶凉了,她才喝了一口:“我会去的,到时候,安国公府还会为我的婚事做主。”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宋稚绾。
宋稚绾抬眸,只瞧见胡忻玥眼中的掠夺感疯狂肆意地蔓延生长。
“安国公府想让你嫁给太子。”宋稚绾笃定地说出了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紫云紫月面面相觑。
树上的叶子晃了几下,不远处的矮木从里也抖落几张叶子。
胡忻玥勾唇一笑:“郡主很聪慧……”
“我当然聪慧,不像你。”宋稚绾心平气和地呛了一句。
被利用到这份上还沾沾自喜。
胡忻玥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或许是宋稚绾的语气太过温柔,她险些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骂她的。
可转念一想,胡忻玥又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她还以为宋稚绾对什么事都能如此平静呢,原来也是会急到骂人的。
“郡主既心里清楚,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胡忻玥道,“我也有自知之明,坐不上太子妃之位,但即便是侍妾,我也满足了。”
宋稚绾一语道破:“是你满足了,还是安国公府满足了?”
胡忻玥面无表情:“都一样,我如今和安国公府是一体的。”
“哦,”宋稚绾捏了块紫月端来的玫瑰酥,轻飘飘道,“做梦。”
宋稚绾上回见过胡忻玥后,暗地里就把安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安国公府已有一个女儿在皇上后宫里,如今又想把胡忻玥塞到储君后院中。
这心思实在是太好揣测了。
一家子无用的男人,享受着祖辈打下来的基业富贵,或许是有自知之明,怕自己守不住,有朝一日会跌落泥潭之中。
所以妄想靠着家族中的女子来支撑起一门的兴衰荣辱。
宋稚绾最瞧不起的便是这样的人。
还妄想利用将士遗孤的身份,来博取太子哥哥的怜悯之心。
到时若太子哥哥不允,岂是要一顶帽子扣下来,指责他薄情寡恩?
当真是又愚蠢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