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带来了,还要说一句“皆听陛下旨意”。
萧漠承觉得这安国公还真够装的。
他若是说不见,岂非明晃晃的是非不分?
到时再给他扣上顶偏袒的帽子,即便宋稚绾是无辜的,只怕也要被坐实这个罪名。
该死的安国公,夺爵夺爵!
“传!”
申国公显然没料到安国公还有这一手。竟把胡忻玥给带来了。
这老东西打的什么算盘?
大殿门口,缓缓走进个一袭素衣的清丽身影。
胡忻玥近来瘦了许多,脸色也憔悴不少,但为了今日,安国公夫人天没亮便带着几个女使婆子将她叫醒。
虽说瞧着一身素,可从头到脚都是精心妆扮过了。
细眉青黛,眸如春水,容貌在京城中并非绝色,可胜在清秀,恰到好处的柔弱,于今日的情形,也更有利。
申国公老厉的眸子精光一闪,脑中便有了苗头。
趁着众人分神之际,申国公悄悄挤开一众同僚,走到了公孙向珩身旁。
“珩大人。”
公孙向珩微笑:“国公大人,有何指教?”
申国公也顾不上遮掩了,低声道:“珩大人快想想应对的法子,他这个养女身份特殊,老夫瞧着不太对劲。”
朝中众臣都略知一二,胡忻玥是当年镇国大将军身边胡副将的女儿,和太子妃一样,都是将士遗孤。
申国公和安国公作对多年,更是一眼便觉出蹊跷。
公孙向珩神色依旧沉稳,颔首示意:“多谢申大人提点,在下已经有应对的法子了。”
申国公好奇,开口想问,但还是忍了下来。
慢慢看戏才有滋味。
胡忻玥走进殿中,弱柳扶风的身子缓缓跪下:“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礼数还算周全,萧漠承暂且挑不出毛病把她轰出去。
“平身。”他打量着胡忻玥,“朕召你来,是想问清你落水一事,说吧。”
让他看看能说出个什么好歹来。
萧漠承还抽空看了眼儿子。
若有所思、失魂落魄、欲求不满……
啧!
上个朝还委屈他了。
胡忻玥缓缓起身,身子又是一晃。
倒不是她故作柔弱,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真的有朝一日站在这四面威风的朝堂之上,能替自己讨公道。
但她如今做的事,是真的公道吗?
胡忻玥不知晓。
安国公见她迟迟不语,老沉的声线颇为慈爱,可却让胡忻玥听得背脊发凉:“玥儿,别怕,为父在呢。”
从她跟随安国公回京那日,她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若没有安国公府,她如今的下场只怕是会同母亲一样,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挨饿受冻。
生一场病,便能将轻易被夺走性命。
安国公府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攀着安国公府而活。
胡忻玥深吸一口气,将事先想好的措辞缓缓道来:“那日在公孙府中,臣女遣退左右女使,想同宁安郡主叙旧……”
申国公没忍住,打断她:“你同太子妃有何旧要叙?”
一个在扬州,一个在京城。
八竿子打不着。
胡忻玥面色一僵,可又很快恢复如初,转而变得神情落寞。
“父亲自我出生后便去参军了,我见父亲的次数寥寥无几,做女儿的惭愧,对父亲的事了解甚少,想着郡主应比我还多了解几分,才想着与郡主说说话,问问父亲的事情。”
“郡主将我引至没有宾客的湖边亭,我想着郡主喜静,便没有多想……”
申国公又忍不住了:“既是你先主动,那便足以说明太子妃没有事先蓄意谋害你的动机,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
没等胡忻玥言语,安国公便意味不明讽道:“不知晓的还以为申大人是衙门断案子的。”
一句接一句地审,当他死了不成?
“安大人莫见怪,”申国公面带微笑,“我性子直,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安国公不理会他。
转头跟萧漠承告状:“陛下,还请陛下让无关紧要的人肃静,小女胆小,又因落水受了惊,屡次被打断,只恐会吓坏她。”
萧漠承向来不爱琢磨,他嫌累。
申国公每每打断提出的疑问都问到萧漠承心坎上了。
肃静做什么?
不静。
萧漠承不听他摆布:“若真胆小,便不会上朝堂来了,安大人爱子心切朕知晓,但申大人问的也不无道理。”
安国公告状不成,只好憋着口气,退了回去。
“继续说。”萧漠承下令。
“郡主将我引至湖边亭后,便坐下与我说话,我一时因人触情,情不自禁地诉说起父亲不在的这些年,我与母亲的种种苦处。”说到这,胡忻玥染上哽咽。
“许是我不好,不应同郡主说这些,郡主并不想听,还让身边的侍女对我说了些……”
她哽咽得像是说不下去,只让人猜想是何等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言才会这般。
朝中有声音鸣不平。
“竟有如此道理?”
“安四小姐和郡主同为将士之后,也应有些同理心才是,不听便罢了,竟还纵容侍女对主子出言不逊。”
模糊不清的三言两语,就将一个无过之人推至忘却本心的不仁不义之地。
申国公不屑冷哼:“臣听闻郡主自北疆回来后,时常受梦魇困扰,臣记得还去民间寻过治梦魇的名医名药,想来忆起旧事定是万分痛苦的。”
“安四小姐还去揭人伤疤,可见即便是挨了骂,也在情理之中。”
安国公见状,对着萧漠承回道:“小女从扬州而来,不了解京中之事,并非有意让郡主伤心,若是因为几句无心之言,郡主便要将小女扔进湖中,岂非太过仗势欺人?”
抽泣声低吟了片刻。
胡忻玥善解人意地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此事或许臣女也有错,因侍女的侮辱之言一时心中有气,便多说了一句郡主身边的下人管教不善。”
“没成想却让郡主动了气,这才起了争执。”
“而后郡主与臣女动起手来,臣女技不如人,被郡主逼至下跪,郡主又让臣女认输,臣女不肯,她便说要将臣女扔进湖中。”
“臣女本想着郡主只是一时生气,到底不会做出草菅人命之举,没成想,竟真的被扔进了湖里。”
她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
朝中窃窃私语。
胡忻玥说完,安国公出来道:“陛下,臣小女落水后,请了外头的大夫和宫里的李太医来诊治,二人皆可作证,小女的确是落水受惊引起了发寒发热之症。”
“还请陛下明查,还小女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萧漠承趁隙朝苏公公使个眼色。
苏公公不动声色地走到萧琰身旁:“殿下,此局何解?”
萧琰手中握着鸳鸯佩,似在思索着什么,目不转睛。
“孤想回宫。”
苏公公以为自个儿听错,茫然:“殿下,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