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在我来的路上,州警告诉我戒严令已经取消。”冷敬没有急着过街。
他想看看德鲁对州警的话有什么反应。
“取消?怎么可能,”德鲁警长信誓旦旦地摊开双手,“我甚至都没收到取消戒严的内部邮件!”
听到这话,冷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自从发生了昨天晚上的怪事之后,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迷雾笼罩。
这股无形的迷雾,甚至远比矮溪镇的雾气更浓。
几秒钟后,他决定暂时相信警长。
因为这时的矮溪镇上似乎只有警长一个活人,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可以打听女友行踪的人。
冷敬点了点头,从后门进入警察局。
警察局里虽然比利兹餐馆还小,但是办公室、拘留室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停尸间改造的储物室。
像这种镇上的小警察局,一般只有三四个警员,以最低限度维持工作的轮班需求。
但现在只有德鲁警长一个人还在值班。
老旧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堆零散文件,一张厚毛毯挂在椅背上,掉漆的暖气片蒸腾着丝丝热气。
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这种以热水为介质的老式暖气片,新修的房屋大多都用烧天然气的暖风供暖。
相应的,这种老式暖气片在地下室还有一个烧煤炭的配套锅炉。
作为曾经盛产煤矿的湖区,这也算是那个黄金时代留下的遗产。
警长给冷敬倒了一杯水。
接过水,他心急如焚地问道:
“德鲁警长,你看到过艾莉婕吗?”
警长挠了挠头。
“没有,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应该在家,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上溪源山,发现了艾莉的足迹。”
冷敬把他在杜兰山庄的遭遇一五一十讲给警长。
听完,警长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毛,“你是说,玛丽脏兮兮的像个流浪汉不说,还用枪指着你?”
他随即摇了摇头,“也许这只是因为昨天发布的戒严令太过突然,搞得大家都有些紧张。”
沉默片刻,他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
“不过听你的描述,倒让我想起了这些案件的嫌疑人。”
“案件?”
冷敬把目光移到文件上。
密密麻麻的档案纸上摊着一摞血腥的案发现场照片。
没来得及细看,他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抵触,挪开视线。
“镇上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呼,可能都是药物滥用惹的祸,”警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
“我的辖区连续发生了三起极其残忍的碎尸案,嫌疑人都毫无预料的「性情大变」,随后激情犯罪。上面说FbI或者dEA会主导后续调查,但是直到现在也没等到他们的人。”
dEA是缉毒局,说明警方高度怀疑这些案件和药物滥用有关。
毕竟在克兰的某些街区,总能在路上看到随意丢弃的针头。
但在治安一向不错的矮溪镇,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就跟中了大乐透一样低,突如其来的连环案件让德鲁警长猝不及防。
停尸间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放过尸体,甚至早就被改成了储物室。
现在忽然停放了几具烂肉一样的碎尸,连他这个警察都觉得背脊发凉。
眼不见心不烦,警长把这摞照片用文件夹盖住,岔开话题:
“话说回来,既然你说艾莉婕已经下山,我这里应该能看到她的去向。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得赶紧找到她。”
他起身来到一张电脑桌前,滑动鼠标点了点。
这是一台老式大头电脑,滚球鼠标上的白色涂层黄得像老烟民的牙渍,甚至能听到机箱里机械硬盘转动时的摩擦声。
很快,他在屏幕上调出六幅画面。
“这是警局安装在外面的监控摄像头,你看这个,”他用手指敲了敲右上角的画面,“这个摄像头对着溪源山的路口,如果艾莉来过镇上,那么她一定会出现在画面中。虽然有雾,但是勉强还是能看到大概的动向。”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空气变得越来越冷,警长扭头看了一眼暖气片,然后道:
“地下室的锅炉得添煤了,你在这儿看回放,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电筒,往地下室走去。
矮溪镇警局比德鲁的年龄还大,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改造过。
地下室古董灯泡损坏后一直买不到替换品,彻底更换照明系统又得花额外的预算。
现在各个部门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桩小事儿也就一直拖了下来,每次下去都用手电筒凑合。
直到最近发生了连环碎尸案,德鲁才有些后悔没找上面要经费修灯泡。
黑灯瞎火的地下室,现在停放着五具尸体不说,年久失修的墙体还有阵阵阴风渗入,吹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为了给锅炉添煤,谁愿意下来闻浑浊的空气呢?
德鲁裹紧了大衣,用手电筒的光斑扫过空气中扰动的尘埃。
地下室被一道铁丝网分成两块,
一部分是停尸房,
一部分是锅炉房。
停尸房的部分长久以来用作储物间,冰柜外堆满了没什么卵用但又不能扔的玩意,
比如半个世纪前上级颁发的嘉奖令,
放在相框里有半个人那么大,上面根本没地方挂。
又比如镇上居民送来的儿童小提琴,
家长舍不得扔,送给警局美其名曰“促进警民关系”,不收还不行。
前天为了存放尸体,他和几个手下折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腾出几个冰柜,就等FbI的人来调查。
谁知道偏偏又撞上了戒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毛骨悚然的尸体运走。
灯光被铁丝网切割成数百份打在墙面,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动。
他把手电筒放在停尸间外的杂物堆上,漫反射的灯光瞬间亮了锅炉附近的区域。
虽然很黯淡,但至少能看清楚煤堆的位置。
于是他打开炉膛拿起铲子,弯腰对着煤堆一铲,“哗啦”一声把大把煤矿甩进炉子里。
“轰。”
炉火旺盛了一些。
在熊熊火光的烘烤下,他的身体没那么僵硬了,卯足了劲接着铲下去。
一铲,
两铲,
随着铲煤的动作,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从身后打在面前的墙上,有力地晃动着。
三铲,
四铲,
五铲。
只要五铲就行了。
于是他停了下来。
这时他缓缓抬头,
忽然发现,
墙上的影子,
还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