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午五点克兰就已经沉入夜幕,远方亮着稀疏的灯火,在鹅毛大雪中若隐若现。
冷敬越跑越远,耳边的惨叫声渐渐减弱,直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喘气声。
刚才四散而逃的人们也都不知所踪,他一个人跑跑停停,连自己在路灯下的影子都变得阴森扭曲。
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现在该怎么办?
恢复理智后,冷敬躲在暗处拿出手机,试着拨打911或者艾莉婕的电话,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虽然北美的无线基站覆盖率比不上国内,但在如此靠近市区的地方完全断连,冥冥中让他觉得大难临头。
这时他想起了警察的“就近寻找避难所”的劝告,不远处正好有一栋亮着灯的住宅。
他决定上门寻求帮助。
这是一栋老宅,外墙上油漆脱落,露出暗黄的木色。
冷敬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后响起了一个怀疑的声音:
“谁?”
“不好意思,我正在找一个地方避难,能让我进来吗?”
听到请求,门内的动静消失了,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通过猫眼观察冷敬。
过了几秒,门里的人忽然惊呼:
“等等,我记得你!”
“咔”地一声,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精瘦的黑人出现在门框下。
冷敬愣了一下。
这人竟然是刚才找自己借火的黑哥。
黑哥伸出脑袋探了探冷敬身后,见四周没有异样,便后退一步让出进门的路。
“哥们,先进来再说。”
冷敬点头致谢,走了进去。
“不用脱鞋,”黑哥关上门反锁,回头看着冷敬,“想喝茶还是咖啡?”
“感谢,一杯热水就行。”
黑哥从厨房端来一杯热水,带冷敬到客厅坐下。
北美的独栋房几乎都用木材建造,再加上这是老宅,冷敬踩到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不大的客厅里,移动支架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无声的紧急画面。
方形地毯周围摆放着一套简单的格纹布艺沙发和一把摇椅,正中的咖啡桌上堆着零零散散的医学书刊,反光的封面倒映着壁炉里的熊熊柴火。
“我叫尼克,你怎么称呼?”
尼克一屁股坐到摇椅上。
“查尔斯,朋友都叫我查理。你也可以叫我冷敬。”
“查尔斯”是国内初中英语老师给自己取的名,一直用到现在。
尼克扬了扬眉毛,“你来自亚洲?”
“没错,我是克兰大学的华国留学生。”
“华国人?”尼克的眉毛抬得更高了,随后笑了笑,“克兰可是全美常年犯罪率前十的城市,你怎么会想来这儿留学?”
尼克的话明显有试探的意味,冷敬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为我的女朋友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再说其实克兰也没有那么糟,至少当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还有人愿意收留陌生人,对吧?”
尼克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哥们,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能俘获女孩的芳心了。”
爽朗的笑声过后,客厅里又暖和了一些,俩人都短暂地忘掉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其实是一种鸵鸟心理,没有人能真的无视屋外发生过的事。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冷敬建议道:
“我们要不要关灯躲起来?”
尼克摆了摆手,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晃了晃。
这是一把战术改装过的格洛克17,套筒上有一些防滑纹和镂空。
“不,我有枪,电视上建议我们关好门窗即可,如果我关了灯,像你一样没有找到避难所的人就没办法找我们帮忙了。”
他把枪放回腰间,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安全,我有一辆摩托车可以借给你去找下个避难所。”
冷敬谢过尼克的好意,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希望留下来。
至少度过这个晚上之后再想办法去找艾莉婕。
接着他提醒尼克:
“子弹可能没有任何作用,我亲眼看到警察们射了几十发子弹也没有打死那个怪物。”
尼克倒吸一口凉气,“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超人?”
“不知道,在我看来其实更像是铁血战士。”
尼克皱着眉点了点头,起身给壁炉添柴。
冷敬想借尼克家的设备联系上艾莉婕,却发现如今人们家里几乎都不装有线电话,互联网也断开连接,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只有一个紧急电视频道。
紧急频道里,只有一份文字公告正在滚动播放,提高电视音量可以听到AI生成的冰冷配音:
【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FEmA)公告】
【阿拉斯州、华兴顿州、爱达州、蒙大那州、北达蔻州、明尼苏州、威斯康州、密奇根州、马萨州、维蒙州、纽罕布什尔州、缅州、俄亥州、宾夕法尼州自2024年10月27日17时起进入紧急状态】
【请各州市民严格遵照当地政府法令,保持门窗关闭,减少不必要的外出,尽量和熟悉的亲人朋友待在一起。如果遇到行为举止异常者,请立即拨打FEmA专线333,我们将派遣特别医疗队前往救助。】
【上帝保佑阿美丽加】
听完播报,冷敬忽然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他本来说好了晚上去艾莉婕家吃饭,结果不仅人没有来,现在就连电话也打不通。
在网络发达的时代忽然和最重要的人失去联系,这种感觉就像被放逐到了遥远的异世界。
尼克没有察觉到冷敬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从橱柜里拿出吐司加金枪鱼罐头和冷敬分了当做晚餐。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两人又从当前局势聊到个人经历。
“你好像是医生?”冷敬指了指茶几上的医学杂志。
尼克摇头道:
“不。没考上。”
尼克大四毕业后三次申请进入医学院深造无果,因为找不到专业相关工作,只能在一家郊区酒吧里当夜场保安。
刚才就是在去酒吧的路上。
“我不想把什么事都归结于歧视,”他用叉子把金枪鱼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但是在北美每二十个医生只有一个是黑人,比我成绩更差的同学都能进入医学院,我却被排除在外。”
说到这里,他压抑地长叹一口气,“查尔斯,你觉得上帝把人们分成不同肤色,真的是为了限定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
冷敬本来想说些轻松的话题,没想到现实总是这样沉闷,他想了想,用简练的英语说:
“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比起天注定,我个人更喜欢人定胜天的说法。”
“我明白了,”尼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你的乐观,也许我们正需要这样的情绪来克服恐惧......”
不料话没说完,门铃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叮咚!”
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廊。
会是谁,
在这时登门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