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督紫烟跌跌扑扑的狂奔至家,一时之间,头痛,脸烧,心闷,腹胀,四肢无力,瘫倒地上。
随后追来的李臣仙赶紧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到门外。
她背顶着门,一阵恶心,一股酸味自胃直往外涌,欲吐,忙捂嘴,极力抑制。
李臣仙在门外叫得甚慌,\"紫烟,你开开门,好不好?紫烟,我有话要与你讲。\"
仇督紫烟任他叫破喉咙,死不开门。
她咬紧牙,无力的垂下眼睫,胸脯剧烈跳动,脸上一片蜡色。
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直僵了两个整整风风雨雨夜。
李臣仙风吹雨淋,毫无结果,无可奈何道:\"紫烟,你不见我,我将去了。只怕这次一去,再也回不来了,张天师不会放过我的……\"
仇督紫烟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留我一人,岂不更好?\"
李臣仙许久不见她有动静,只能将心一横,去了。
时光如雨,并不轻盈的洒落在生命的角落,洗刷着岁月的每一寸痕迹。
风是行者,带着脑中记忆交替闪现,在心中流转。
而雨并不是归人,随它落下的尘埃,积留成堆。
无常的日子,仇督紫烟当初的那份清浅,已不再安然。
轻柔的烟雨如丝,仿佛一碰就碎,微风将暮色的轻纱托起,抚过草间,吻上花蕊,牵动心肠。
在一片飘零的枫叶间,秋色已悄然漫开。
日子渐过。
仇督紫烟身体愈来愈不适,嗜睡,心内憋闷,很奇怪不痛不痒,但就是很难受。
为查病情,她往城中一家医馆,请教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名医。
老名医察看一下她的脸色,把了一下她的手脉,笑呵呵的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仇督紫烟疑忒忒的问:\"我能有什么喜?\"
老名医笑道:\"姑娘你这是喜脉,已怀身孕,想必定是头胎,要不然要作娘亲了,岂不知晓?\"
\"嗡\"的一声,仇督紫烟如雷轰顶,跌坐椅上,直发愣。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过了半晌,仇督紫烟才轻声问:\"我是真的怀孕了吗?\"
\"老朽行医几十年来,诊断病人无数,从没出过半点差错。姑娘,你的的确确真真正正是有孕在身了。再过数月,姑娘若无生养,自可砸了老朽门牌。\"老中医指着满室都是患者送的缎旗,诸如\"再世华佗\"、\"妙手回春\"、\"医德高尚\"、\"普救众生\"一类的字样。
\"不再有半点否定吗?\"仇督深深感到她的病将她的体能差不多耗光了。
老中医坚定不移的表示百分百。
仇督紫烟怀疑的瞬间,终于在这一刹那清醒,自己是真有孕在身了。
泪落下来,不是欣喜,也不是懊丧,总而言之,是彻底的沦陷了。
老中医再次把了仇督紫烟的脉,\"姑娘,相信我,老朽不会骗你,你安安心心的准备好做娘亲则是。\"
\"哈哈哈\",一阵笑声入耳,一袭红衫,花结腰巾雪色,长飘摇曳,容颜如春日暖阳,妥妥风流状态的李臣仙出现医馆门前。
他满面笑容,迈步进来,\"自我懂事以来,便见你在这行医,号为神医,想今日的诊断,一定是真的。\"
言语之下,愉悦之心,自是比往日添了几许笑。
\"这位姑娘可是你夫人?\"
\"正是!\"
\"请坐!\"
\"谢谢!\"李臣仙讨好似的扶着老中医椅上坐下,笑着一拱手,\"请问老神医可知我夫人所怀是男喜还是女喜?\"
\"这虽然有点为时过早……\"老神医笑着卖个关子。
李臣仙迫切想知结果,随手给他一锭黄金,以作诊费。
老神医又把了把仇督紫烟的脉,\"凭老朽几十年以来的经验,尊夫人定能一胎双胞,儿女齐备,龙凤呈祥!\"
李臣仙惊问:\"真的?\"
老神医肯定一点头,\"真的!\"
李臣仙心花怒放,又是搓手,又是跳脚,喜得只差没翻跟斗了。
他再次赏老神医一张大大的银票,\"到时,神医所言若准确,我必有重谢。\"
想到即将迎来自己与仇督紫烟的孩子,那新生命让李臣仙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期待与喜悦,想象着他俩孩子的模样。
对于初为人父的李臣仙来说,面对即将到来的角色转变,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孩子的依靠,开始思考如何为孩子提供更好的物质支持,怎样才能成为仇督紫烟的精神支柱,这个过程也是他自己成长的重要契机。
他不免感到有些不安和紧张,但更多的是高兴。
李臣仙想与仇督紫烟沟通一下,向老中医请教一下如何养胎。
忽的,李臣仙发觉她已不在,忙追将出去。
从医馆出来,仇督紫烟垂着头,任青丝掩面,只觉双腿如注铅,拖不动,迈不得。
她心内五味杂陈,甜酸苦辣,要有尽有,掺和一起,几乎欲瘫。
李臣仙跑过来,将她环拥着,\"紫烟!\"
仇督紫烟贴着他,静了一会,感觉好点,蓦又推开他。
李臣仙再度拉过她,拥于怀中,笑道:\"紫烟,你已怀我血脉,想不理我也不成了,是不是?你不是不可以和我吵架,但吵架不要冷战,成么?毕竟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不管仇督紫烟如何待他,他总是说笑不翻脸,也从不发火。
其实,这也是真正的浪漫。
仇督紫烟欲哭不能,欲笑不得,轻声啐道:\"你……混蛋……\"
\"我不混蛋,怎么让你怀上我的孩子,是不是?\"李臣仙笑呵呵的受着她的骂,\"紫烟,想想我们有孩子了,幸福感爆满啊!紫烟,我都不知该怎样才能表达我心底最开心的词汇了。\"
仇督紫烟要的是以后他回想起来的问心无愧,\"那就为你的孩子积点德……\"
她不需要李臣仙的什么言语,因为他的行为已刺痛到她了。
\"那是自然,一定积德,你监督我就是!\"
李旦抽打李臣仙,自是恨铁不成钢。
之后,他追悔莫及,思来念去,卧床成疾,悲苦莫名,茶水不进,点餐不沾,大有离世之兆。
武则天在众儿女当中,最爱于他,惜他性情懦弱,所以只让他顶个虚名皇上,而自独揽大权。
今见他病重,抽空前来探视,着御医诊治无效,再三追问,何以这般严重。
豆卢贵妃不得已,泪流满面呈述李旦病因。
武则天认为李臣仙性恪放荡,喜游天下,久不见他,只以为他又下走民间去了。
今天,她得知实情,扼腕叹道:\"李旦我儿,你别自恃父皇而特管制拘束仙儿了,想仙儿风华正茂,青春年岁,宿两三个女子,何足为耻?只他乐意,天下美貌女子都为他所生!\"
李旦流泪,\"偏仙儿不是好色之徒,想先前,他有苏相之女,尚未同寝,而今却去合欢楼那种肮脏之地,怎不令我惋惜心痛?\"
武则天道:\"旦儿,你就是心理不强大,情绪管控能力差,遇事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几十岁的人了,还似小孩子一样,缺体验,缺经历,缺练就。这方面,不是母皇鄙视你,你可比仙儿差远了。”
李旦没有经过多少挫折,心理容量比较薄弱,\"可仙儿他……\"
武则天道:\"事已矣,休再重提,只派人将仙儿找回便是!\"
李臣仙寸步不离的跟随仇督紫烟身边,意欲以骨肉亲情,而劝得她回心转意。
他正喋喋絮语,左一声右一声的唤着\"紫烟\",忽被人叫住\"仙皇子!\"
他偏头,见两个来人是李旦近侍,满头大汗的,神情急躁不安,问:\"什么事?\"
一近侍泪目兮兮道:\"仙皇子,皇上久来病重,因不见你,而死不瞑目……\"
李臣仙性本刚犟,既已被逐出宫,所以对李旦的病,表现得极为漠然。
两近侍苦苦哀求他回宫,看看他的父皇。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父为子作马\"一幕,更是重叠闪现。
养育之恩,愧难有报,岂可不满足一个垂危病人的心意?
深思之后,李臣仙决定回宫一趟。
他对仇督紫烟道:\"紫烟,待我去见过父皇,再回来陪你!\"
仇督紫烟一言不发。
李臣仙拉拉她的手,\"紫烟,等我回来,我去了。\"
他叫过那两个近侍,径往宫中。
生死玄关,非李臣仙回,李旦万不得救。
他一见他,浑身酸苦麻热倏然消退,重病已去,直坐起来,神光焕发,竟连连致歉。
李臣仙只站床前,始终不动声色。
豆卢贵妃淌泪道:\"仙儿,平素你父皇疼你爱你,难道全白了吗?你怎么忍心无动于衷?\"
李臣仙道:\"父皇待我恩重如山,我岂不知?只是父皇可知仙儿心情怎样?\"
豆卢贵妃道:\"你父皇待你虽是严苛了些,但不都是为你好吗?\"
李臣仙道:\"如今,仙儿只望父皇康泰,龙马精神!\"
武则天听李臣仙回宫,欢喜不已,召至她宫中,无限疼爱,左瞧右看,越是偏重,\"仙儿,你再也不可擅自出宫了,免得害你父皇想念成疾。\"
李臣仙道:\"禀祖皇,仙儿因酒醉,遭人算计,误宿青楼,致使谣言蔓遍布生,令父皇蒙羞,而得一阵好打,因感心念俱灰,就不曾拜别祖皇,离宫出走,万请祖皇体谅仙儿!\"
\"何方小人,竟敢加害于你,不妨说出,祖皇诛他九族!\"
\"祖皇疼仙儿,仙儿不胜感激!\"李臣仙跪下谢恩,\"但事已过,仙儿不能再惊动祖皇了……\"
\"仙儿就这么将事了了?\"
\"是的,仙儿不打算追究!\"
李臣仙已查出害他祸首是上官萃逸,但碍于上官婉儿掌管整个朝廷的诏命与文书,日后他必有用她之处,若牵连到她,势必对他有影响。
所以他心中虽恨上官萃逸,但口中却说不再追究。
\"仙儿,你就是宅心仁厚,令祖皇不仅疼你,还钦佩你。\"
\"不敢,不敢,仙儿实不敢得祖皇这般厚重!\"李臣仙连磕三个响头。
武则天亲自扶他起来,\"仙儿懂礼数,识大体,祖皇不得不疼!\"
\"祖皇!\"李臣仙笑了一笑,\"只因遭受这次陷害,仙儿反而有福了。\"
武则天不解,\"仙儿此话怎讲?\"
\"仙儿这次出走,撮成了与紫烟的美好姻缘,若非我遍体鳞伤,紫烟万不肯接近我。\"
李臣仙言意之下,忘记了伤痛,露出无法掩饰的幸福,笑容满漾。
\"可是武状元仇督紫烟?\"
\"正是!\"
\"那朕的仙儿可是艳福临身了!\"
李臣仙按捺不住心头喜悦,凑近武则天,\"非但如此,紫烟她还怀了仙儿骨肉呢!\"
\"敢情是我们大唐天下最大最美的喜事了!\"武则天欢而拍他,\"紫烟虽未与你拜花烛,但既已怀了你的骨肉,自是李唐媳妇儿,切不可再居民堂!仙儿,你接她回宫住!\"
\"紫烟历非养尊处优的女子,很不习惯受人侍候,为讨她欢心,仙儿断不敢将她弄出草堂,还望祖皇放仙儿回去,与她相守,而好照顾。\"
武则天嗔道:\"仙儿,你这不有爱心无孝心么?\"
\"仙儿不敢!\"
\"祖皇说笑,仙儿只莫当真。仙儿,你只管去照顾紫烟,待她分娩之后,你得回宫,大唐江山,祖皇始终留给你!\"
李臣仙心为所动,\"祖皇说的可是真的?\"
\"祖皇金口,一言九鼎,仙儿只可放心!\"
此番回宫,李臣仙收获甚丰,遂喜滋滋的直往七指山,但不见仇督紫烟归回。
仇督紫烟漫步河边绿树丛间。
串串往事重浮,想李臣仙为人,并非可托终身之夫,只苦有孕当身。
她原本沉静,言笑不善,任何苦衷只埋心间,从不肯轻易流露。
想杀父仇人已死,再无意念留世间。
她独倚树杆,忧心萌动,跪于地上,徐徐拔出剑来,抚剑刃而叹息:\"爹爹娘亲,九泉之下,不知能与你们相遇么,待女儿来后便知……\"
正欲自刎,忽听有人道\"紫烟,为何要这般?\"
回头一看,见浓荫之下,令狐遗浮与千里香急步赶来。
他们两个本是偶然路过,隔一排树影,见一淡装女子,正是仇督紫烟,看他拔剑抹脖,万分诧异,慌忙拦阻。
令狐遗浮见她愁丝缠眉,尚有泪痕,不免担心,\"紫烟,遇什么事了?\"
仇督紫烟道:\"令狐大哥,千里妹妹,李臣仙与上官萃逸居然同流合污,狼坝为奸,掳取童男童女,为一老道练甚么仙丹。想他竟如此残忍,我好悔恨……\"
她说不下去了,脸色发白,身体发抖。
千里香道:\"自见李臣仙第一面,我便说他绝非善类,偏令狐哥哥不信,视他为友。\"
令狐遗浮一叹,\"宋冉弘也曾这般说过,由此想来,我的目光倒不及他了。\"
仇督紫烟道:\"若不杀李臣仙,怎对得起那些无辜小生命?若杀了他……\"
\"若杀了我,便对不起你腹中我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