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臣仙多番上山,仇督紫烟死不肯见,如今他随张天师出外去了,好多日子不曾上山,仇督紫烟不免又有些冷清。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仇督紫烟都在想,缘分究竟是不是一场不出门都不能避免的大雨。
有人淋着大雨,却能怡然自乐,有人被大雨浇着,如遇浩劫。
她属后者。
命运将她与李臣仙推着,走向了无数的节点,合又合不了,离又离不了,好的坏的总会留下来让人铭记。
有时候,仇督紫烟相信自己与李臣仙真的会一直肩并肩的走下去,总想让时间再慢点,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时刻。
她要的美好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她认为自己是不是有些天真了?
她只希望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晨,有艳阳高照,天气不像预想的那样寒冷。
在太阳耀着眼睛时,李臣仙走到她的身前,望着她,然后牵着她的手,一同走过门前那段小路,日复日的也不厌烦。
瞬间,仇督紫烟猛然意识,哪有什么日复日,哪有什么来日方长,或许只是刻舟求剑、望梅止渴。
在寻找李臣仙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痕迹时,他们稀薄的缘分已经尽了,而所产生的羁绊却逐渐加深。
仇督紫烟除了静心静意等待腹中胎儿降生,再不愿去想李臣仙了。
偏偏胎儿已足十二个月,都未破体。
仇督紫烟正痴痴呆呆的想着沉沉的心事,压抑憋屈之时,忽有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双双前来探望,忙起身迎接。
千里香见她已是腹大如盆,起坐艰难,赶紧携她手腕,扶她坐好。
仇督紫烟病病恹恹,若非被千里香搀扶,只怕站立不得。
先时的她是何等矫健灵便,云中来雾中飞,亦可堪称一代奇女。
如今的她却是连最起码的都照顾不了自己。
千里香想仇督紫烟最需要关心最需要照顾时节,李臣仙非但不在身边,反而四处作恶,为虎作怅,不由摇头暗叹。
仇督紫烟很久未曾下山,对于令狐遗浮千里香二人的悲欢离合自是不知。
她问道:\"许久不见大哥妹妹,哪里去了?只把我想得苦了,但身不能己,未能寻找,今儿承蒙你们前来望视,很为感激。\"
千里香笑道:\"紫烟姐姐想我们是假,思念仙皇子才是真吧!\"
她本是宽慰仇督紫烟的,不料反而触动了她内心的伤疤。想先前李臣仙无数次的上山,她无数次的拒见,而今却是连他踪影都不见了。
仇督紫烟未曾说话,再也忍不住落下一串泪来。
千里香见状,想她痴情于李臣仙,终究很难有个好归宿,很想劝她断了对他的念想。但不忍开口,反而说了李臣仙一些好话。
\"紫烟姐姐,李臣仙不管怎么样,心中只你一人,感情倒是真的。\"
仇督紫烟苦笑道:\"千里妹妹不必哄我,他的为人品性,我焉能不知?\"
她微咳一声,望望令狐遗浮,\"此个世上,独千里妹妹最有福气,能得大哥真心以待,百般呵护,双栖双飞。\"
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对你好的人,或许很容易,但遇见一个待你始终如初的人却很难,好的感情不是一下子把你感晕,而是细水长流的把你深宠,相遇在天,相守在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仇督紫烟言下之意,令狐遗浮与千里香便是这样的。
令狐遗浮一直未说话,只为她艰难的处境而担忧。
此时,他听她说到他与千里香身上,想现在,念过去,按捺着心中那份激动,笑笑,\"紫烟,且不去论李臣仙怎么样,只你平安生产,母子康宁,便是我等期望。\"
仇督紫烟点点头,\"泥沼之中,我唯有自拔。\"
她最近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她与李臣仙之间的感情,也明白需要时间去调整。坦白说,这段时间她是真的有些想他。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就让它过去吧!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因为那有什么意义?她应该彻底不去想他,坚决杜绝有想他的念头。
说话间,她哈欠连连。
千里香忙扶她上床躺着,又说了些安慰贴心话,便与令狐遗浮告辞,道改日再来看望。
下山之后,他们身边的一蓬杂草抖动。
上官萃逸从草中探出身子,见他们去远,方才站起来,拈拈铁扇,笑了笑。
他往山上而去。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来到街上。
街道上人虽熙熙攘攘,千里香却觉得有些孤伶,这种感觉她不是为自己,实在是为仇督紫烟。
即使自己在困境中,她都有希翼,因为她与令狐遗浮彼此是温暖的,而仇督紫烟与李臣仙终究是苍白的。
令狐遗浮牵千里香的手,指一茶肆,\"千里,喝杯茶去。\"
千里香点点头,\"也好,进去吧,令狐哥哥!\"
及至茶到嘴边,她又卟了出来,拍桌发怒,\"我真恨不得将李臣仙一剑两断!\"
\"紫烟对李臣仙已经是用情至深,那样岂不太可怜紫烟了?\"令狐遗浮摇摇头,\"千里,暂且不要去想他们,好不好?\"
他拉她身边坐下,\"先喝茶,要不,茶都凉了。\"
千里香接过他斟满递过的茶,猛喝一口,\"一想到紫烟姐姐这般可怜,我就想杀李臣仙,全是他害的!\"
令狐遗浮表示很无奈,\"千里,李臣仙怎样待紫烟,我们很无能为力,是不是?\"
忽的,街道上有人大喊\"要死人了!\"
一个大娘跌跌撞撞的跑着,摔倒在地。
刹的围了许多人。
千里香道:\"出什么事了?令狐哥哥,我们过去瞧瞧。\"
他们二人近前一看,却是苏母,满身鲜血,头部肿大。
二人大吃一惊,赶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苏母见到他们,很是高兴,\"我找你们……快……救……救紫烟……\"说个断断续续,含含糊糊,言罢气断身亡。
七指山上。
仇督紫烟背着一把破椅,惊恐后退,一步一步的退到院中,已是披头散发,嘴角流血。
上官萃逸步步紧逼,狞笑如魔。
仇督紫烟叱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上官萃逸道:\"李臣仙曾夺我所爱,今又抢我师尊,我恨他,这笔账我怎么也得算在你的头上。\"
\"他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可能与你无关?他虽没给你名分,但却爱你爱得紧,更重视你腹中的孩子,你当我不知道?\"
仇督紫烟知他必下杀手,惊慌不已,\"不要,不要,不要伤我孩子……\"
上官萃逸道:\"为了师尊练丹,我上官萃逸辛辛苦苦,还舍了一双儿女,仙丹却被他李臣仙偷吃了,反在师尊面前诬蔑我,这口气我咽不下!\"
\"你去找他算账啊!\"
\"就找你!\"
上官萃逸一把拉住她。
仇督紫烟不胜惊吓,挣扎转身欲逃。
上官萃逸从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个旋转,将她扯过身来。再一用力,将她推向许远,撞着一口棺材。
\"哈哈,这里摆放着这么多棺材,就用来装李臣仙的女人与孩子!\"上官萃逸几乎是丧心病狂,连未出生的孩子也不放过。
仇督紫烟感到一阵钻心疼痛,惊恐的紧靠棺材。
一股鲜血顺腿而下,流到地上。
此时此刻,她浑身无力,绝望至极。
上官萃逸仰头大笑,\"李臣仙啊李臣仙,你也有今日,我上官萃逸不但要糟蹋你的女人,还要毁了你的孽种,哈哈哈……\"
他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一扇打向仇督紫烟高高隆起的腹部。
说时迟,那时快,令狐遗浮与千里香飞速赶到,一剑下处,挑开铁扇。再一剑下去,在上官萃逸手上狠狠划开一道长口。
上官萃逸踉跄几步,见杀出他们两个,胆战心惊,带痛急逃。
令狐遗浮大喝一声:\"哪里走?\"要追。
\"令狐哥哥,别追了!\"千里香喊道,\"紫烟姐姐她……她……\"
仇督紫烟上吐血,下流血,心淌血,面色苍白,腹痛难忍,肢体痉挛。
令狐遗浮不知所措,\"怎么办?\"
仇督紫烟有气无力,\"我……我……怕是不行了……哎哟……\"
令狐遗浮泪水直转,\"紫烟,不会的,你会没事的。\"
\"大哥,千里妹妹,我真的不行了……不行了……\"仇督紫烟一团血流,汗如雨下。
千里香差不多要哭了,道:\"紫烟姐姐,你一定是要分娩了,别往坏处想噢。令狐哥哥,你去请个稳婆来,快去!\"
\"嗯!\"
令狐遗浮一点头,飞奔下山。
千里香小心翼翼的半搂半抱着仇督紫烟,将她安放床上。
仇督紫烟本是走江湖闯武林的女子,挨过刀,中过剑,却远无而今肉体与心灵双倍受折磨的痛苦,几乎使不出一丝力气了。
千里香这位女多娇,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又急又怕,手慌脚乱。
令狐遗浮跑到街上,拦住一个妇人去路,\"请问大嫂,哪里可找到稳婆?\"
妇人笑问:\"你家娘子要生了么?\"
\"不……不是……\"
妇人见他窘迫,有意逗他一逗,\"那是你家娘么?\"
\"不,更不是……\"
妇人\"咯\"的一笑,\"那敢情是你要生了!\"
\"我生孩子,怎么可能?\"令狐遗浮一指自己,施礼道:\"大嫂,救人要紧,切莫开玩笑了,告诉我吧!\"
\"你算是找对人了,我便是这儿的稳婆,快带我去。\"
令狐遗浮正急着与稳婆赶路,忽的肩上有人轻拍一下,回头见是李臣仙与张天师。
他忙一把拉住李臣仙,\"你总算回来了,紫烟要生了。\"
\"什么?紫烟要生了?\"李臣仙大喜。
\"仙儿,恭贺你要做爹爹了!\"张天师哈哈笑着去了。
仇督紫烟咬紧牙关,汗如雨下,指切床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一个产妇的历程。
千里香战战兢兢的替她接完生,惊喜直笑,\"紫烟姐姐,你生了四个孩儿,两龙两凤,好可爱呢!\"
仇督紫烟脸上浮着一个娘亲的爱意,看着四个婴儿,泪花直闪,\"千里妹妹,辛苦你了……\"话未说完,便血晕过去。
李臣仙一路狂喜,飞奔上山,\"紫……\"烟字在喉咙中尚未喊出。
原他看见千里香在忙碌着,不甚惊讶,笑意在唇边僵住。
千里香正料理完最后一个婴儿,见李臣仙回来了,高兴道:\"李臣仙,紫烟姐姐生了,两龙两凤,呶,看看你的儿女们吧!\"
李臣仙从她手中抱过一个,轻轻亲了亲,然后轻轻放在床上。
他看着仇督紫烟身边的四个儿女,荷颜嫩色,好可人,心中喜悦无法形容。
他向千里香深深一揖,发自内心的感激,\"千里香,谢谢你!\"
此刻,李臣仙更为关心的却是仇督紫烟,慢慢坐在床沿,抚摸着她尚在冒着冷汗的脸,\"紫烟,紫烟……\"
温柔可以伪装,浪漫可以制造,只有心疼才是最重的情最深的爱,李臣仙真的是心疼仇督紫烟到了极点。
其时,仇督紫烟正做着恶梦,梦见许多面目狰狞的人将李臣仙捆绑,悬在高高的树上,支支涂满了剧毒的利箭,齐齐对准了他,说是为了报仇。
她想救他,但处于生产之际,救他不得,哭喊着:\"臣仙,臣仙,臣仙……\"
李臣仙赶紧握住她乱挥乱打的手,\"紫烟,臣仙在这,你别怕。\"
仇督紫烟猛坐起来,一把抱住他,\"臣仙,你不能死,你不要离开我,孩子们不能没有爹爹……\"
李臣仙鼻头一酸,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哽咽着,\"紫烟,我不会离开你,放心!紫烟,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多的儿女,太苦了你了!\"
仇督紫烟完全从梦中醒来,见到李臣仙,一把推开他。
李臣仙不解她的突然变化,\"紫烟,我是臣仙,孩子们的爹爹呀!\"
\"李臣仙,紫烟姐姐最需要你保护的时候,你却不在她的身边。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女们是被上官萃逸那禽兽打出来的,差点就是五条人命。你就不配做孩子们的爹爹!\"
千里香本不想在仇督紫烟面前说李臣仙的不是,可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懑。
李臣仙圆瞪着眼,紧攥拳头,咬牙切齿,\"上官萃逸……\"
无论如何,仇督紫烟只是直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