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
令狐遗浮三人对观世音感激不尽,一齐跪礼。
他们的底气,他们的安全感,还有心里的踏实,都是观世音给予的,自是三拜九叩。
本来,观世音是独立的个体,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但遇到了他们三个,很高兴,甚至真的很在意他们。
观世音将他们一一扶起,\"不必多礼!\"
她逐自拍拍他们的手背,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她的温暖。
\"在下身受前辈救命大恩,莫齿不忘!\"令狐遗浮再一鞠躬,\"但不明白,茶花本是需水浇才可娇艳之物,而刚才在下受治之时,感觉细水变洪流,花便消失,是什么缘故?\"
观世音告诉他,这便是静水神功奥妙所在,静水乃集天然之气,与本身内气而成,所以不同于普通浇花之水,反则反矣。
她凝神细细思忖一会,\"我这净瓶尚有静水一些,你且喝下,可护体升功。不过,你们得小心避过张天师那老道,千万别与他再交手,切记!\"
\"承蒙前辈救命,不胜感激!\"令狐遗浮拱手,\"不敢再破费前辈圣水了!\"
观世音微微笑道:\"我说过我们缘份不浅,或许身份相连,也未可知,你只喝下无妨,纵使日后再遭老道毒手,也可护命。\"
令狐遗浮听她话中有话,不免疑惑,\"前辈的意思是……\"
\"你与我渊源非比寻常……\"观世音说话间,特意又望了望千里香,\"她也一样!\"
\"我也一样?\"千里香指了指自己,不解之极,\"前辈,我……我们与你……\"
\"是的,你俩与我!\"观世音淡淡一笑,\"你们三个随我来!\"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心下心忖着他俩与她会有什么渊源。
两人几乎是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没有挪步。
观世音在前方,招招手,\"来吧!\"
她领他们三人来到依依杨柳掩映的一房内。
绸纱绫幔悬挂,案几之上,摆着经卷与瑶琴。
她以主人身份沁以香茗待客。
坐定之后,她要过令狐遗浮与千里香的\"游侠英雄\"宝剑,徐徐拔出来,轻轻的爱抚着,眼底又是笑又是泪。
只听她喃喃自语:\"几十年来,终于再见我大乾坤的镇国之宝!\"
\"大乾坤?\"令狐遗浮与千里香闻言大惊,同时立起,\"前辈……\"
观世音抬抬手,让他们重新坐下,道:\"其实,我本非大唐本土之人,而是乾坤国的一名公主……\"说到这里,她瞄了瞄千里香,\"你娘亲姓甚名谁?\"
\"我尚未出生,我娘亲便死了,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千里香茫然的摇摇头,哽咽着:\"是恩师将我从娘胎取出,精心抚养,才得以成人。\"
\"哦……\"观世音点点头,又问令狐遗浮:\"你娘亲呢?\"
令狐遗浮道:\"我娘亲复姓澹台,双名穷秀!\"
\"澹台穷秀?澹台穷秀!\"观世音念了两遍这个名字,频频首,\"这就对了,就是她!\"
令狐遗浮见她神情特异,不由问:\"前辈认识我娘亲?\"
观世音似在沉思中,\"嗯……\"
千里香道:\"在下斗胆问声前辈,游侠宝剑莫非与令狐哥哥的娘亲有什么特别意义来着?\"
观世音道:\"你好冰雪聪明!\"
令狐遗浮问:\"那到底如何来着?\"
观世音细思片刻,道:\"好,你们听我慢慢诉来。\"
当年,乾坤王对一位名唤清浅的新妃因宠过甚,而赐她镇国的英雄宝剑,以示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再又有一天,乾坤王来唐友访,与澹台穷秀相遇,特别喜欢上了她的美貌,爱慕她的柔和性情,为表真心,而又将游侠宝剑作为聘礼。
老乾坤王得知他为两个女子不惜镇国之宝,大发雷霆,将他关押起来,声言不是父王不成全你,而是双宝剑关乎大乾坤国运,并威称他若不收回宝剑,便废了他的王位,另立新王。
都说,爱一个人得到了也就腻了,失去新鲜感了。
然而,乾坤王不是这样的,他得到了澹台穷秀,打心眼儿里就更喜欢她,并且越来越爱。
他对她的爱不会因为时光递进而变淡,只会在日月晨光中沉淀真爱,会在各种方式中爱的更浓、更深、更稳固。
乾坤王对澹台穷秀已是爱之入骨,况她已怀他的血脉,不肯遵从父亲的命令。
老乾坤王决意要去杀了澹台穷秀。
乾坤王对澹台穷秀的爱,无所谓距离,即使不在一起,天各一方,牵挂却一直都在,很特别的存在。
他为了保护澹台穷秀的性命,屈服于父亲的威势与恫吓,而被迫舍弃了澹台穷秀,但坚决拒绝收回宝剑。
薄荷公主因看不得时人的恩恩怨怨,而离宫出走,来到远离大乾坤的南海,泛舟飘荡,或是天意,她发现了杳无人烟但美丽如画的观音岛,遂定居下来,化名观世音。
在岛期间,观世音心灰意冷,无聊度时光。
虽然如此,但她只要想到澹台穷秀身怀有孕,却遭抛弃,并且是弃得那么孤伶伶的千山万水间,不由充满了对她的同情与怜惜。
于是,她出海寻找澹台穷秀,找遍大唐东南西北,不见丝毫踪迹。
她一直不安的度过这么多年,今与令狐遗浮及千里香相遇岛上,感慨万端。
令狐遗浮与千里香听着听着,由最初的不解,到最后的全身颤抖。
两人双眼凝聚着泪水,面色苍白。
他们绝不敢相信观世音的所言所语,但又着实于她的有证有据,此证此据真真实实。
两人恍如天压头顶。
突地,令狐遗浮一拳砸在案几上,随着落下的拳头,头直抵几面,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那张被震落地上的瑶琴,\"铮\"的断了几根琴弦,奏出一声凄怆的曲音。
千里香木怔怔的,呆了许久,忽地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倏地向外投出。
\"千里!\"
令狐遗浮呼喊一声,直追出去。
观世音与贺兰夜雨紧急相随。
千里香来到水边,蓦然回首,注视着令狐遗浮,极为冷静的口吻轻轻说道:\"想不到,英雄游侠宝剑,竟使你我之间,有一层如此深如此亲的关系……\"
令狐遗浮内心翻天倒地,没有言语的望着她。
四目之中所含的悲痛是无可言述的!
几只翠绿色羽毛的水鸟,啁啾着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不知悲喜不知忧,却似乎格外孤独。
如果他们大喊大叫,哭声兮兮,贺兰夜雨能够理解他们怎么会这样做,偏是他们出奇的默默神情,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能够感觉到他们内心的痛苦已达到顶峰,她好害怕他们受不了这一事实致予的沉重打击。
她摇着观世音的手臂,哭喊:\"前辈,他们不是兄妹,根本不是,绝对不是,对不对?\"
观世音沉沉叹道:\"他们既拥有英雄游侠宝剑,就必是兄妹无疑!如果我说不,岂不是反害了他们?\"
世间最悲痛伤心之事,莫过于两个相爱的意中人原是兄妹,而发现这一真相后,偏偏彼此已是心心相印,爱入骨髓,情达巅峰。
千里香将目光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眼光朦胧,随着一起一伏的海水,呈现出与令狐遗浮相识以来的一幕又一幕。
她心底渐渐冰冷,冷的透不过气来,一张失色娇脸,只衬出一双失神的大眼。
半晌,她轻轻吐出一句话:\"令狐哥哥,千里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今生不能,只求来世!\"
话音未落,白衫一晃,纵身下海,投进那咆哮的大海之中。
她的这个举动,实是出人意料,以致没有一人来得及拉住她。
顿时,令狐遗浮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千里……\",其声之惨,其音之悲,无可形容。
他跟着要跳,却被观世音拉住,贺兰夜雨抱住。
令狐遗浮挣脱不得,呆呆自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观世音黯然神伤,\"都怪我……\"
令狐遗浮唇边露出一丝惊人心痛人胆的惨笑,\"千里,你丢下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一人去了,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阳光有那么一时照耀着水面,交织着一片金光,但只是瞬间景象。
转瞬阳光尽失,风起,海水一片朦胧,但声声呼啸,格外肆意。
水鸟扑点水面,发出一串凄清的叫声……
令狐蕙峤正对着澹台穷秀的灵位,悲叹连连,\"穷秀,虽说遗浮非我亲生,但我待他胜似亲生。今他不幸遭难,前往南海救治,愿你泉下有知,保佑他平安归回。\"
他听有匆匆脚步声,隔窗看时,令狐遗浮飞奔回来。
他见他康复而归,欣喜万分,又见他拿着千里香的剑,而不见她,不由问起她的去处。
令狐遗浮得知自己与千里香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后,心已很苦。自她投海后,心更是痛不能再痛。
人生的路,本来都是越走越宽的,但他觉得失去了千里香,路越来越窄,心路的狭细更是无法跨越的困境。
磨砺是人生必修课,但他就是心碎了,跌倒了,蜕变不了,苦楚任谁也无法抚平,走在那最低谷的黑暗,被阴影束缚。
失去了千里香,就没有涅盘重生的可能。
一失去就成了永远。
没有了千里香,他傻笑,又情不自禁的哭。
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心情,完全不能在事实中走出来。
此时听父亲提及她,当真是痛苦交加,无可排遣,鼻酸泪涌,\"卟通\"直跪父亲跟前,\"爹爹,我为什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为什么啊?\"
令狐蕙峤心一痛,又一乱,脸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神态,轻声呵斥:\"遗浮,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怀疑起你娘亲,特放肆了!九泉之下,你娘亲必难安息!\"
\"爹爹,我不是怀疑娘亲,也不敢!但是,我已知道自己非但不是你亲生,而且与千里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说到这里,令狐遗浮头垂下去,直捣地面,足见痛苦至极。
令狐蕙峤心惊肉跳,\"儿子,你如此胡说,听谁讲的?\"
\"我!\"
随着一声应答,空中人影一闪。
观世音与贺兰夜雨如同秋风落叶似的轻巧,飘身而入。
贺兰夜雨已脱孩童般的天真,长成一个颇具成熟少女的丰姿。
令狐蕙峤想她大义灭亲,很是叹服。
令狐蕙峤可能只看到她的成熟,却没有看到过她破碎的内心,没有过她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令狐蕙峤再举目打量观世音,长身玉立,手执静瓶,白裳曳地,一领金线长披,迎风飞舞。
他虽不认识她,但因为儿子从南海回来的变化,心知她便是观世音。
顿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他后退两步,\"遗浮是我令狐蕙峤的亲生儿子,岂可是他人的?你何苦捉弄玷污泉下亡妻?\"
观世音微微苦笑一下,道:\"遗浮非你亲生,想来穷秀瞒你了,故你不知。\"
令狐蕙峤道:\"穷秀是清白的,我不许你辱她人格!\"
观世音道:\"可是遗浮的游侠宝剑是我大乾坤的,而我王兄曾以此剑赠与穷秀,给他那时尚未出生的儿子作为礼物。\"
他们愈是争执,令狐遗浮愈是心伤,不知听谁的才好。
蓦地,他倏然记起母亲自杀之夜,母子两个谈话情景:
\"儿子,但愿以此剑,你与你爹爹有相见之日。\"
\"娘亲,你不是说爹爹已去世?\"
\"他在我心中的确已死,但我不能否认你是他的亲骨肉。\"
为此几句,令狐遗浮曾思虑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带着疑惑度过了几个春花秋月。究竟是谁的亲生儿子,自己岂可以不知?
他曾几度想随千里香而去,但由于自己的身世,决不能不明不白死去。
脑海之中,忽又闪出在万焰阁的一幕,或许万焰阁主对于他真正的身世亦知一二。
不容细想,他有如燕子穿梁般的快捷,向外腾飞。
令狐蕙峤、观世音、贺兰夜雨三人不知所然的紧跟着直飞出去。
为弄清身世,令狐遗浮绝不停留,点足飞身,快如电闪星驰,直向万焰阁。
观世音三人不知他将做什么,丝毫不敢放慢的追着。
但终因气力不支,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