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农妇抱着孩子退走,赵柯罗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你这贱人!”
他将残箭猛地拔出,捂着心口踉跄起身,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衣襟染得赤红,看过来时左眼还泛着淤青。
赵晏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窝,赵柯罗才一起身又歪斜着跪了下去,“砰”的一声激起半寸尘土。
“大皇子若活够了,本王不介意送你一程。”赵晏挥出长剑,紧紧抵在赵柯罗喉间。
与此同时,东墙轰然一声倒塌,烟尘中二皇子带着秦绾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穿着银色甲胄的禁军。
秦绾提着药箱朝微末奔来,“你怎么样?可伤着何处?”
微末含笑摇头,“你怎么来了?”
“你与他有事,我们怎么能不来?”秦绾嗔怪道,手指径直搭上微末脉搏。
太子还缩在青铜香炉下,见墙上弓手被尽数制服,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完了…全完了…”
赵柯罗被长剑抵着,横眼去看龟缩着的太子,“完什么?你傻了?分明是你这两个弟弟要弑兄夺位!”
太子的龙纹袍前已蹭满香灰,头上玉冠也歪歪斜斜,闻言双眼倏地一亮,“对对…孤是储君,你们…你们这是谋逆!”
他哆嗦着想要爬起身,却在听到赵晏接下来的话时,全身一软再次瘫倒了下去。
“皇兄忘了?东宫西墙上,可还藏着你与高昌大皇子互盖了名印的文书。”
赵晏看向太子的目光阴沉又冰冷,心头也泛起阵阵凉意。
这分明是他骨肉相连的兄长,却三番五次想要治他于死地,前世今生,这位储君想杀他的心从未变过。
他喉间溢出一声苦笑,“不如让臣弟猜猜,那文书上写了什么…”
太子无力靠在青铜香炉上,闻言突然全身一抖,“不!不能说!”
他现在完全相信了,东宫里定是有赵晏安插的眼线,所以他才会不但知道文书的存在,甚至还知道里面的内容!
但是不能说,一旦说了,他必将永无翻身之日!
赵晏冷眼看着太子因慌乱垂下的几缕青丝,忽然别开眼,“二哥,将皇兄带回去吧,交给父皇处置。”
他不能私自处决储君,正如太子所说,那是谋逆。
二皇子轻叹一声,悲悯看向狼狈的太子,“皇兄,你已是栖梧太子,何必如此?”
太子无力地将头抵在香炉壁上,咯咯笑出声,“因为…圣心难测啊。”
二皇子沉默着摇头,他从无夺嫡之心,实在不理解这位长兄明明已经拥有一切,为何还要自毁长城。
明明是最嫡亲的手足,却闹得这般不死不休。
他从袖中取出一纸羊皮盟书递给赵晏,“你要的。”
赵晏将盟书接在手中,二皇子便指挥着禁军将太子押往皇宫。
只不过为了顾及储君颜面,二皇子还是给他安排了一辆遮丑的马车。
秦绾离去前,抓着微末的手嘱咐道,“有些受惊,待我回去配些压惊的药,晚些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微末点头,见秦绾追逐二皇子的身影像只雀跃的小兽,心底实在说不出的高兴。
赵柯罗仍被长剑抵着跪在地上,见太子躬身钻进马车,恨声骂道,“废物!”
赵晏忽地收剑,撩起衣摆蹲下身,将羊皮盟书“啪”地甩在赵柯罗脸上,“大皇子,谈笔交易?”
赵柯罗被打得鼻骨生疼,手背上青筋暴起,待看清盟书上的条款后,他眼眶暴突,将羊皮狠狠砸向地面,“车马税减至两成?你怎么不去抢!”
赵晏俯身拾起,靴尖踢走碍眼的残箭,“赵柯罗,你觉得自己还有与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轻笑,口中却说着最残忍的话,“要么签字,要么死。”
“呸!”赵柯罗吐口血水,“本殿是高昌大皇子,更是来访使臣,栖梧敢杀我,就不怕挑起两国战乱?”
微末捧着赵晏的玄色披风静立在阶前,看到赵柯罗腮帮鼓起,喉结也剧烈滚动,心口溢出的血水已在身前瘫成个小水洼。
此人已是强弩之末,斗不过赵晏。
“就为这婢子?”赵柯罗突然癫笑,“你逼我撤掉和亲庚帖,再降低两国车马税…莫非这就是你与皇帝的约定?若成事,便不用这女人嫁往高昌和亲?”
“大皇子还是这么聪明。”赵晏将盟书拍上他胸口,“签字,本王就在父皇面前保你一命。”
“哈哈哈…”赵柯罗仰天长笑,“我柯罗那延从不受人胁迫,赵晏,拿我一命换你栖梧百年战乱,实在值得…”
“百年战乱?”赵晏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笑得愈发大声。
赵柯罗唇角被咬出血渍,“你笑什么!”
赵晏突然凑近他耳语,“高昌王若是知晓,自己的儿子与小娘私通七年,你猜他会不会千里修书…专程感谢我将你留在了栖梧?”
赵柯罗脸色瞬间铁青,瞳孔止不住的剧烈震颤,“你…你简直是天山底那只最邪恶的魔鬼!”
宽大手掌凌风击来,赵晏身形一动,灵巧退后三步,赵柯罗一掌扑空,重重摔向地面。
身前血水被扑了满襟,赵柯罗睚眦欲裂地暴喝,“取笔墨来!”
…
太子与赵柯罗被先后押往皇宫,方才刀光箭雨的长明殿转瞬便倏冷下来。
玄悯主持从廊下转出,颤巍巍踩过满地狼藉,来到倾倒的东墙前,“这…这可如何是好。”
赵晏的蟒袍下摆沾着血,靴尖碾碎一支箭簇,“主持列个清单送去王府,一应损失由本王承担。”
玄悯双手合十,“王爷功德无量,明日老衲就为柔嫔重做法事…”
“不必。”赵晏截住话头,看向墙头上干涸的血渍,“卫骁。”
他指着小径尽头探出的那支木芙蓉,“将尸首埋了,做花肥。”
“属下领命!”
卫骁抱拳,才欲离去,恰看到微末抱着披风倚在斑驳的廊柱边,唇色泛白。
“微末?”卫骁下意识将手在甲衣上蹭了蹭,“你怎么了?可要传太医?”
微末摇头,“只是有点累。”
她顿了顿,忽然福身一礼,吓得卫骁忙想伸手去扶,却在即将碰到她手肘时骤然停住。
“能不能请卫统领帮我一件事。”
卫骁耳尖有些泛红,不自觉挠了挠头,“你怎么还叫我卫统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
微末说道,“劳烦你,将方才那对母子送去二皇子府,对绾儿说,我求她瞧瞧那孩子的痴症。”
卫骁只觉心口忽地发热,那痴儿他方才见过,涎水流得满脸都是,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微末挡住了赵柯罗的攻势。
“你放心!”他将胸甲拍得砰砰作响,“我定亲自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