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秦姑娘说……”
卫骁在大雨中狂奔而来,转弯时因太过急切冲起三尺高的水花。
他看到王爷正抱着一个女子,油纸伞在一旁歪歪斜斜地倒着。
待看清那女子容貌,小侍卫心头狂喜,上前时左脚突然绊住腰间剑鞘,双臂甩动着挥出串串泥点子,“微末!你没死!”
微末见是卫骁,赧然的拍了拍赵晏还箍着她的手臂,这男人却丝毫不肯动,反将力道又收紧三分。
“松…松手啊王爷!”卫骁沾着淤泥的手去掰赵晏指节,“你看她脸都憋红了!”
小侍卫见主子臂弯微松,一把将人扯去身后,咧着嘴大声冲微末喊,“你可吓死我们了!王爷为了找你把整个京城都翻了!”
他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对吧,王爷?”
一回头却正对上自家主子要吃人的眼神。
卫骁手舞足蹈的姿势忽然僵住,讪笑着往后蹭了半步,“属下这不是…这不是高兴嘛。”
赵晏铁青着脸把微末往身后拽,“秦姑娘说什么?”
“哦。”卫骁这才想起来,俯身拾起油纸伞挡在两人头顶,“秦姑娘说,她有法子将微末救回来。”
可微末现在已经活了,应该不用救了。
话音才落,秦绾就顶着雨又冲了进来,微末忙夺过纸伞去接,看到她的天水碧襦裙已尽数湿透。
秦绾收身不急,整个人扑进微末怀里,撞散了头上发髻,“微末?”
女子眼圈倏地一红,将伞下的人整个捞进怀中。
微末这次有了经验,手臂微微抬高,油纸伞才没被再次撞翻。
秦绾鼻音很重,软软抵着她的肩,“你吓死我了,咏荷说你死了,还吐了黑血。”
那宫女说完,到现在还在垂拱殿里跪着,她听后心里害怕,便冒着雨一路追了过来。
秦绾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微末湿透的肩头,凑近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服了我给你的假死药?”
微末笑着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秦绾长舒一口气,又探向她微凉的腕脉,假死药有残留,还得细细清除才是。
微末却拉起她往廊下走,“多亏了你。”
几人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这才发觉已被浇的通体湿透,只得先往一旁的宫舍躲去。
两个烧火太监吓得赶忙退至门边,躬着身子推开了灰败的木门。
幽庭是个晦气地儿,可从没来过这么多贵人,跟那姑娘并肩走着的,是秦相的千金吧?
今日真是蓬荜生辉了。
宫舍很小,毕竟只有两名宫人,小太监不懂打理,灰尘落了满窗,在这种潮湿的天气里泛着淡淡的霉味。
卫骁抹了把脸上雨水,“王爷,属下这就回去告诉老夫人这个好消息!”
赵晏点头,小侍卫就又冲进雨里不见了。
外面的雨太大,微末刚想拦着他,却被赵晏拉住手腕。
“外祖母惦记你,让他去吧,这小子皮糙肉厚,不碍事。”
微末瞧着男人舒展的眉眼,突然发觉他似乎有些变了,但变在哪里,她说不好。
瘦一些的小太监捧来个熊熊燃烧的火盆,里面的炭似乎发了潮,噼噼啪啪的升起黑烟,他有心打开窗,却见两个姑娘都被冻的嘴唇发白,只得作了罢。
还是等稍微暖和一些再说吧。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赵晏脱下斗篷拧水,架在盆边烘烤。
他本想问微末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秦绾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药,她的症状与秦绾病重时一模一样,可此时身在皇宫不便明说。
一个小太监答,“回王爷,奴才叫冬青,他叫夏青。”
赵晏嗯了一声,见名叫夏青的小太监取来两件干爽的外袍,各自递给微末和秦绾,点了点头道,“可愿意去锦澜王府当差?”
微末方才是从宫舍走出去的,还撑着一把油纸伞,这两人心地纯良,可用。
经此一事,他想给微末安排两个能保护她的人。
冬青眼睛一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磕出一连串的闷响,“奴才愿意!奴才谢王爷再造之恩!”
只要能离了幽庭,去哪都成!谁愿意整日被大尾黑灰熏得眼睛都疼?
更何况还是锦澜王府那么个好去处!
冬青这边忙着谢恩,夏青也扑跪下去,“王爷抬举奴才兄弟二人,奴才必定肝脑涂地,当牛做马!”
赵晏将半烘干的斗篷加披在微末肩头,又为她拧干衣摆上的水渍,“明日就入府,伺候她,寸步不离。”
等他回府还得再安排几名侍卫,两个小太监不够。
微末吓了一跳,她还只是个奴婢呢,怎么能让旁人伺候她?
赵晏却低垂着眼,故意不迎她怪异的目光。
两人跪行着转身,“奴才给姑娘磕头,日后定唯姑娘之命是从,鞍前马后!”
夏青是个机灵的,他眼珠一转,“王爷,奴才对姑娘总要有个叫法,不知该称呼姑娘什么?”
王妃?侧妃?还是姨娘?
赵晏将炭盆往两女面前踢了踢,“先叫姑娘吧。”
过几日再改口。
余光忽然瞥见她脸颊上有两道浅浅的伤痕。
方才被大雨冲刷看不真切,此时再看,这分明是新添上去的,结了痂又脱落,露出淡粉色的边缘。
“哪来的伤?”
尾音未落,又瞧见她裤管膝骨处渗出的血线,染红了脚踝松垮的袜带。
微末往后缩,“是奴婢不小心。”
还没说完,就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赵晏扬了扬手,两个小太监就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去。
湿透的裤管卷过膝盖时,露出密布着的细碎伤口,一道稍深的里面还夹着块碎瓷。
赵晏将碎瓷捏在指尖,脸色顿时阴沉无比,“母妃宫里的。”
秦绾倒吸一口凉气,“让我看看。”
青白肌肤被雨水泡得发胀,边缘翻卷的皮肉透着仿佛一碰就碎的淡粉色,流出的黄白脓液正顺着血水往下淌。
秦绾气得泪都含在眼眶,“德妃让你跪了碎瓷?”
“夏青,给我止血的三七,再拿根银镊子!”
眼下药箱不在身边,她也只得就地取材。
夏青捧着三七过来,“秦姑娘,没有银镊子,只有把铜的…”
“给我!”
秦绾用铜镊子又找出几片瓷渣,带出的血丝刺得她鼻头泛酸。
膝头肿胀的皮肤按下去就显出苍白的手印,要许久才能缓慢回弹。
夹走最后一块碎瓷时,秦绾恨恨将铜镊子扔在地上,板着脸对赵晏说道,“你母妃实在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