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一路跟着赵晏返回了沁水阁。
方才泼洒的酒壶中晕了浓度极高的合欢香种,酒汁染上肌肤,此时的赵晏恐怕已难自控。
男人露在外面的手背微微泛红,此刻正死死地攥着。
越过临风廊,赵晏突然开口,“留在这儿。”
微末脚步骤停。
卫骁也猛地停在原地,看看叠手恭立的微末,又去瞧主子紧绷的背影不明所以。
赵晏袍角转眼消失在卧房门后,片刻后传来沙哑的低喝,“卫骁,滚进来!”
卫骁惊出一身冷汗,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房门。
雕花窗上映出赵晏撕碎中衣,大步跨进浴桶的身影。
“水!凉的!”
卫骁急忙跑去井边,就见微末已扭着辘轳打了一桶上来,“快。”
他干脆将甲胄脱下扔在一旁,撸起袖管提桶就跑。
苏晚昭突然出现在沁水阁内院,喘着粗气直奔赵晏卧房。
见到男人时,小衣垂落半肩,露出酥麻的肩线,“王爷,让妾身帮你…”
赵晏阖目盘坐在浴桶里,任由卫骁提着冷水浇在头顶,赤裸的上身通红一片,紧绷的下颌线冷冷吐出,“滚。”
苏晚昭不肯就此离去,扑跪在浴桶边,鬓上步摇直直垂落水中,“王爷!我是你的妻子,为何不行?”
房中正传出苏晚昭凄厉的质问声,微末扭着辘轳瞧见温晴玉脸色铁青,风一般掠进了房中。
她一把薅起苏晚昭扒在浴桶边沿的手腕,将人大力扯退几步,“苏晚昭,你想做什么?”
苏晚昭被扯得踉跄,径直摔坐在地,崩溃间攀扯着温晴玉的裙摆撕开一道裂口,“我想做什么?你这贱人,去死!”
温晴玉脚下一滑,低呼着一并摔倒,苏晚昭径直朝她面门挠来,她侧头躲避间扯住对方发根,两女竟就此扭打在一起。
“你竟敢给王爷下合欢香,你这不要脸的娼妇!”
“我是王爷正妻,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
卫骁急得脸都白了,王爷正全身发抖,这两个女人竟如市井泼妇一般打了起来?
同是男人,待王爷撕碎衣袍时他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转念一想,两个媳妇儿都在这,王爷为啥要生生忍着?
他小心提着空水桶绕过战场,径直朝着井边的微末奔去。
再返回时,两个女人都鬓发散乱如疯婆子一般,嘴里污言秽语的谩骂。他再次绕过,腰间佩剑磕在桶壁沉闷作响。
赵晏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怒气成倍地往上窜,他忽然抽出卫骁佩剑猛地射出。
长剑打着旋扑通一声扎在两女交叠着的裙摆上,深深刺进青石砖,距两人仅有半寸之遥。
“都给我滚!”
苏晚昭发髻凌乱垂在脑后,脖颈间被温晴玉抓出数道血痕,肩头还垂着被薅掉的一缕发丝。
温晴玉艳红的口脂蹭在脸上,胸前衣襟被条条撕碎,抓痕遍布胸颈。
长剑在眼前阵阵嗡鸣,两女同时咽了咽口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晏眸中猩红渐退,目光如野兽般杀意滔天,“再不滚,就如这青砖地面!”
话音才落,长剑贯入的地面竟层层开裂,裂缝在两人之间快速蔓延,转眼攀上身后墙壁,落下滚滚碎石。
温晴玉最先起身,抽出勾丝娟帕遮住面容,逃也一般迅速离去。
苏晚昭哆哆嗦嗦爬起,软泥一般整个栽进阿乔怀里,挪着步子缓缓消失在了黑暗中。
卫骁咧着嘴回到井边,将空水桶往地上狠狠一砸,“你可见过王妃与侧妃扭打在一起的?简直像东市上为了两钱韭菜撒泼打滚的泼妇!看把王爷气的…”
少年义愤填膺,鼓着胸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小石扔出老远,“要是换了我,八成会被气死!”
微末不由好笑,拾起水桶绑在麻绳上投进井口,“王爷可好些了?”
沁水阁的水桶偏大,装满水后十分沉重,微末扭了许久有些脱力,额角泛起细密汗珠。
卫骁见状从她手中接过摇把,“没那么快好,但咱家王爷定力足,你不用担心。”
微末坐在墙角,看着少年脚下生风来回折腾,干劲十足的样子似让她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她没想到苏晚昭和温晴玉会打起来。
还是当着赵晏的面。
苏晚昭今夜喝了不少酒,彻底失了控。
垂下眸,鞋边青砖缝隙里长出一株极不起眼的劲草,草心萌出蒲公英花茎,打着骨朵倔强地对着天边莹月。
她用指腹去触,花身随风轻摇的样子似在回应,骨朵里飘出细细密密的白色绒籽。
名贵的花朵往往娇嫩,稍有不慎便会连根腐烂,反是这寻常的野草,总能活出自己的天地。
月色渐明,卫骁提走最后一桶水后再未返回,许是赵晏已退去了满身燥热。
卫骁站在门边冲她招手,“微末,王爷唤你!”
微末从青石砖上起身,掺了合欢香的酒是她端过来的,赵晏必定是怀疑她了。
进门时赵晏已换好寝衣坐在软榻上,长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她低眉跪在他面前,双手交叠恭顺叩首,“奴婢万死。”
赵晏指腹还泛着赤裸裸的红润,他端起清茶润喉,瞧见她乖觉的样子眉峰微挑,“何事万死。”
微末身形未动,“奴婢明知酒中掺有合欢香,还是送到了王爷面前。”
房中落针可闻,只余赵晏杯盏相撞的碰瓷声。他想起她端着烫金酒壶过来时,身旁幽灵般跟着的苏晚昭,也想起她说的那句‘一丝酒涩也没有。’
葡萄酒甜香浓厚,他没察觉里面掺了东西,若非她故意说起毫无酒涩,那时他便喝进腹中了。
女子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他瞥见她后肩处晕染了大片血迹。
是方才扭辘轳时崩裂的。
“回房上药。”
微末心头一顿,掩在暗处的眸子轻轻转动。
赵晏向来决绝,前世她不过替苏晚昭多争辩两句,就险些被他乱棍打死。
那酒经了她的手,证据凿凿。若换了前世,只怕他会砍掉自己十根手指。
方才,是要她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