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途中,王秀秀按捺不住好奇。
她趁着路过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随,这才伸手摸索起来。
手指触碰到那几块用破布包裹着的饼子,王秀秀心中一阵复杂。
不多不少,刚好三块。
崔家果然富裕,即便是逃难到这般的艰难时刻,竟还能有豆饼子。
王秀秀掂了掂手中的饼子,沉甸甸的,十分扎实。
她不由得想起王家这几日的窘境,树皮野菜混杂在一起煮食,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这几块豆饼子,若是省着点吃,够她一个人撑上三天。
可若是带回去……
王秀秀的眉头微微皱起。
按照王家人一贯自私自利的性子,估计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分到一小块。
想到这里,不禁犹豫起来。
王秀秀站在角落里,手中握着那几块饼子,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
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应该留给自己;
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她,不该这么自私。
王秀秀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将饼子重新包好,塞回怀中,迈步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磨蹭回营帐,王秀秀刚刚露头,便瞧见王家人三堂会审般聚集在一起。
她心中一紧,脚步不由得略微停顿了一顿。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王秀秀默默走到一旁站定,静静等待着陈春花率先发难。
却不料,率先开口的竟是洪小冬。
她冷哼一声,扯起嗓子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得了这么些粮食居然不晓得带回来孝敬家里人,瞧你这样,莫不是在外头吃饱了才回来的!”
听到这话,王秀秀这才明白这一家人的一番发作是源自哪里。
一时间,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王秀秀张了张口,想要辩解:“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
洪小冬将视线转向陈春花夫妻二人,语气中带着几分煽动:“爹娘,依我看呐,还不如将秀丫头给卖出去得了!像她这样的丫头片子,留在咱们家也是白白浪费粮食!倒不如趁此机会把她卖掉,也好让咱们家里能轻松一些!”
洪小冬说完这番话,王秀秀清楚地看到,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王秀秀心中一凉,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她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那几块没舍得吃的豆饼,声泪俱下:“父亲母亲,这豆饼是秦婶子看到我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才好心送给我的,您和父亲不发话,秀秀一口也不敢吃,全都带回来了,母亲,求您救救我,我以后还要绣帕子供弟弟读书的……”
陈春花此时才如梦初醒。
逃难这么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选择带着王秀秀这拖油瓶一起走的原因。
一旦在新的地方安家落户,他们倒是都好说,可小郎还是得继续求学念书的。
而王秀秀,别看只是个小丫头,近年来刺绣手艺越发出色,赚到的钱财也是与日俱增。
可谓是家中供养小郎的主力。
留这一个会下金蛋的鸡,可比卖掉她所能获得的短暂利益要重要的多!
陈春花却若无其事地接过那块豆饼,打开一看,连个缺角也没有。
王德贵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紧接着,只见陈春花猛地转过身来,扬起手就狠狠地给了洪小冬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惹是生非的搅家精!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将你妹妹给卖掉,我看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陈春花指着洪小冬破口大骂。
不得不说,陈春花这一招矛盾转移可谓是高明至极。
这般作态,换做是从前的秀秀,说不定还真会被她给唬住。
事后,为了平息王秀秀心中委屈,陈春花特意拿出了半块饼子递给她。
另一边,王成武也在不停嘟囔抱怨:“你说说你,嘴欠惹这闲事做什么!这下可好了,害得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倒霉吃瓜落!”
陈春花冠冕堂皇惩治洪小冬,做主没分给他们夫妻二人一口饼子。
剩下的两块半豆饼,王父与陈春花一人一块,还给外出同村民寻找水源的王成文留了半块。
后来王成文回来,陈春花母性大发,心疼起他来,做主从自己那块豆饼里又分出了一半,死活都要塞到王成文手里。
洪小冬捂着脸看一家人亲热分饼子,气的要死。
她咬牙切齿地,心中暗暗发誓:“好你个小贱人,给我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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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秀手里拿着那半块施舍,远离里面的母慈子孝,走到离王家营地尽可能远的地方。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手中的饼子。
今日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咽不下。
她想起了崔二郎的善意,想起了秦氏的感激,也想起了陈春花与王父的冷漠。
王秀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
在这个时刻,她必须学会隐忍,学会伪装,学会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的空间。
她无法改变别人,但可以改变自己。
她不会在王家待太久的。
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充满压迫的世界里,活出一份属于自己的精彩。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还不等王秀秀念完,就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步子。
她抬起头,正瞧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
王秀秀迅速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王秀秀与这个弟弟素来不算亲近。
自她来到王家,两人便极少说话,偶尔见面,也不过是冷冷淡淡地打个招呼。
今日他突然出现,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王成文站在不远处,似乎有些犹豫,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才迈步走了过来。
走近了些,王秀秀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东西,一竹节的水和半块用树叶子包裹着的豆饼子。
他将东西通通塞到王秀秀手里,低着声音道:“我刚找水去了……你受委屈了,这半块也给你……”
他的声音有些生硬,像是许久不曾与人说过软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别扭。
王秀秀心中微微一暖,抬头看向他,轻声道:“多谢。”
王成文别过头去,避开王秀秀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抿紧了。
半晌,他才低低吐出一句:“你……别太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王秀秀心头一颤。
她知道,他指的是今日的事。
原来,他也听说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王成文已经转身走去。
他的背影有些单薄,脚步却很快,像是怕自己多留一刻便会泄露什么。
走出去几步,王成文顿了顿,似乎想回头,最终却没有,最终只是抬手揉了揉鼻子,快步消失在视野中。
王秀秀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水和饼子,想起前几日遭遇流民时王成文的保护举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或许,这个家并不全是冷漠与算计,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温暖。
她轻轻咬了一口饼子,嘴角微微扬起。
没关系,未来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