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郎一路狂奔到王家。
他站在王家院外,远远便看到陈春花在数落着王秀秀。
陈春花的声音尖锐刺耳,言辞间尽是责备不满。
洪小冬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也站在一旁搭茬拱火。
陈春花气王秀秀没用,笼络不住崔二郎,可也不代表她就看得上洪小冬,厌烦之下,打发了洪小冬去鱼塘给王家父子二人送饭。
临走,还不忘嘱咐:“母亲,你得好好说说二丫头,这心高的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忒不像话!”
“好好好,你快去送饭,送了饭也别着急回来,帮着成武补一补渔网。”
王秀秀就这般低着头,默默承受着陈春花一人的责骂。
望着眼前这一幕,崔二郎陡然升腾起一股强烈到几乎要爆炸开来的叛逆情绪!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生活,他要带着王秀秀远走高飞,彻底逃离这个恶心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然而每一刻却都是如此漫长难熬。
崔二郎紧张地盯着王家院门,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王秀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陈春花离开,偌大的院中就只剩下王秀秀一个人。
王秀秀转身时,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崔二郎。
两人视线交汇,崔二郎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王秀秀,怕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从此与他形同陌路。
如果真如此,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更不知道该怎样再次鼓起勇气开口说出那句想要带她一起走的话。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王秀秀不但没有选择离开,反而是一步步朝着他慢慢走来。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王秀秀走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柔声轻问。
崔二郎张了张嘴,拼命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堵住了似的,任凭他如何努力,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秀秀......我......我没有......这不是我......\"
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怯懦与无奈。
王秀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难过。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清楚的,崔二郎并不像陈春花说的那般不堪。
或许,归根结底,只能说是两人福薄缘浅吧。
崔二郎此时也终于鼓起勇气,\"秀秀,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望着崔二郎,王秀秀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郁闷之气也消散在了空气中。
王秀秀摇了摇头,\"二郎,你当真能够舍弃你的家人吗?就算现在一时冲动离开了,可等你气消之后呢?还舍得抛下他们吗?”
崔二郎不语,略顿了顿,王秀秀继续道:“还有你的学业,寒窗苦读多年,这样放弃,所有期待与努力皆化为泡影,日后回想起来,就真的不怨恨不后悔吗?\"
王秀秀语气平静,话语中既无嘲讽,也没有担忧,就好似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在帮助他剖析着事情真相。
但就是这份清冷自持,让她的每一句话都犹如重锤般敲打着崔二郎的心房之上。
“秀秀,你相信我,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崔二郎目光炽热又深情,王秀秀心有感动,但眼中坚定更甚崔二郎。
“二郎,你不能为了我,或者说,你不能抱着为了我而放弃一切的想法来做这些事情,不仅是怕你会后悔,也是因为我自己担不起这样一副重任,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崔二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声音也开始变得哽咽:“秀秀,我…我……”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满眼的痛苦与不舍,让人看了就不禁心生怜悯。
可秀秀依然不为所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二郎,事到如今,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不能!”,崔二郎突然提高了声音,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我不在乎什么前程,什么家庭!我只在乎你!秀秀,没有你,我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王秀秀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心中亦有挣扎。
“没什么是不能的,这世间,没了谁都一样,等你封官拜爵那一日,说不定还会后悔今日这般孩子气的行为。”
崔二郎站在王家的院子里,耳边回荡着王秀秀决绝的话语,心中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秀秀……”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王秀秀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知道,只要一回头,心就会软下来。
不能回头,也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
“秀秀,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崔二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秀秀终于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颤抖:“崔二郎,不是我心狠,而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母亲的决定,你的家庭,还有你的前程,这些都是我们无法跨越的鸿沟,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一切,也不想自己成为你未来的负担。”
崔二郎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崔二郎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切都在失控,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从指缝中溜走。
他知道王秀秀说得对,可他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他的生命,从此与他形同陌路。
“秀秀,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就不能为我努力一次吗?”,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绝望。
王秀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崔二郎,我在乎你,可我更在乎我自己,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内。
崔二郎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一片空白。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王秀秀的话。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秀秀,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秀秀……”,崔二郎低声呢喃。
“二郎!你在这里做什么!”,秦氏厉声喝道。
崔二郎低下头,一声不语。
秦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大步走到崔二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同我回去!这要是叫冉家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崔二郎被母亲拽着往外走,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秦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二郎,你还年轻,不懂事,等你以后功成名就,自然会明白娘的苦心,现在,听娘的话,跟我回去,别再闹了。”
崔二郎目光冷冷,望着秦氏,眼中没有温度。
秦氏怒火上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二郎,你莫要不识好歹!为娘为了你的事险些操碎了心,你倒好,为了一个山野村妇,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怕不是疯了!”
“你是我亲子,料定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那王秀秀呢?以她那继母那样的为人作风,我若花上些钱买了王秀秀远远送走?你以为你护得住她?”
秦氏的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将崔二郎的每一寸反抗都碾碎在眼底。
“你以为你护得住她?你以为你能给她什么?一个靠家中供养出来的穷书生,连自己的前程都保不住,还想护着要别人?真是笑话!”
秦氏的声音越说越高,却又因着要顾及不被周围邻居听见,使得压抑着的声音越发尖锐刺耳。
“母亲,您若是敢动秀秀一根手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
秦氏被他的话震得一愣,冷笑一声,眼中的怒火更甚:“不原谅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你生身母亲怎么样!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婚事,我说了算!那王秀秀,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也配进我崔家的门?你若执意要护着她,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崔二郎他知道,秦氏向来言出必行。
若是她真的对王秀秀下手,以王秀秀家里人的性子,恐怕真的会令秀秀陷入绝境。
崔二郎望着秦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仿佛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秦氏取得了这场母子斗争中的胜利,本应欢喜雀跃。
可望着崔二郎那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心中种种情感却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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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同崔二郎彻底决裂的王秀秀,内心其实也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轻松和洒脱。
她望着外面那母子俩,心中隐隐期盼着什么。
只不过那期盼,伴随着崔二郎的离开,渐渐化作飞粉,消散的彻彻底底。
一段两方都曾真心努力过的感情,最终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怎会不遗憾呢?
这段感情中,她感动于崔二郎那份执着的深情,有挽留的冲动,却又因理智,最终选择了放手。
王秀秀内心深处,对崔二郎是存留有一份亏欠的。
崔二郎想要与她成婚,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喜欢,且这份喜爱显而易见。
而王秀秀她自己呢,动机却远远没有那般单纯。
她极度渴望逃离王家,想要获得长久的安稳平宁。
偷懒之下,便想要寻觅到一个能照顾她,让她依赖的人。
在这样的愿望面前,对崔二郎的好感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明白这般对待崔二郎,是一种赤裸裸的利用。
可现实残酷无情,让她无从选择。
在面对与崔二郎的感情时,王秀秀又怂又心软。
现如今,崔二郎单方面撕毁婚约,这固然令王秀秀心生遗憾不舍,与此同时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自己不对,但这件事终究是崔二郎家获益更多,那便让他多担待一些吧。
而自己呢,可以摆脱内心的纠葛,放下这段感情带来的压力,但也不得不承受着未来的诸多流言蜚语。
这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