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扭八拐,众人来到了一条青砖巷子。
鲁嬷嬷走在最前头,轻车熟路,找到一户人家便上前敲门。
门里有女声应着,不多时就有一丫鬟打扮的女孩儿将门给打开了个缝。
只一瞬,门就被那几位膀大腰圆的嬷嬷给生生撞开,一群人顺势冲了进去。
王秀秀低着头,跟在大夫人身后。
这时,一切已在不言中。
等王秀秀进去时,屋中的俏丽女人已被几个婆子牢牢按住,正惊慌失措地看向她们。
其他人暗恨自己动作慢,没能得着露脸的机会,见着大夫人过来,纷纷麻利避让两侧。
大夫人脸色阴沉,眼中更是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一路上,她虽一言不发,但王秀秀看到,大夫人手中的帕子,都仿要将捏碎了。
大夫人走到女人面前站定,居高临下。
有那会瞧眼色的,立刻搬了张凳子过来,再三擦拭。
大夫人稳稳坐下,冷冷开口:“叫什么名字?”
女人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是那冤家的夫人打上门来,为了少挨点皮肉之苦,只得乖乖答道:“奴家陈三娘。”
“原来还有姓氏,若是不知,本夫人还以为你是那无爹无娘的窑姐儿!”,大夫人冷笑一声,将脚尖抵在女人下巴上,语气中满是讥讽。
女人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被婆子们死死按住,寸步难挪。
只得哀求道:“夫人,奴家是好人家的女儿,真是走投无路了!求您给个机会,以后一定日日侍奉在您和郎君身边。”
不提程大爷还好,这一提起程大爷,程大夫人立刻火冒三丈,猛地站起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女人当场被打得嘴角流血,惨叫声在院内回荡。
鲁嬷嬷见状,忙上前扶着大夫人坐下,边给她擦手边骂道:“夫人不必动气,就这种小贱皮子,交给咱们处置便是,可别脏了您的手。”
大夫人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婆子们对陈三娘拳打脚踢。
那女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嘴里凄惨的不知在喊着什么。
大夫人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令人停下手。
王秀秀这才听清,陈三娘口中喊着的竟是她已有了程大郎的骨肉。
那一瞬间,大夫人眼中迸发出滔天杀意,阴冷的表情吓得王秀秀都不禁一激灵。
在大夫人的授意下,婆子们击打的部位就变成了女人的腹部。
那有心想露脸的婆子,更是对着女人的肚子狠踹了几脚。
陈三娘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鲁嬷嬷拿回一壶药汁,对着陈三娘就灌了下去。
陈三娘静静躺在那里,双眼空洞无神,身体一动不动。
大夫人缓缓起身,掸了掸衣服,慢慢走到陈三娘身边蹲下。
她的眼神冷酷无情,没有一丝怜悯或同情。
“你尽可以去报官,但你家住在何处,家中有几口人,早就有人报与我知道。”
大夫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如若你这腹中的胎儿能平安生下来,我就让你们全家一起陪葬。”
说罢,大夫人便转身离去。
王秀秀跟在后面,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寒意。
她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
漆黑的院子里,只陈三娘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周围一片死寂。
月光洒在她身上,映出她孤独而凄凉的身影。
回去之后,王秀秀便大病了一场。
梦里,她生了圣母心,想要救人,却被大夫人抓住……
醒来后,心中却依旧恐惧不安。
过了许久,王秀秀才敢找人帮忙打听情况。
那女人不仅没有熬过那晚,更是在她们离开后便上吊自尽。
也许是害怕牵连家人,也许是感到绝望至极,那女人终是选择以此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王秀秀紧攥住玉带的袖子,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那院子里看门的小丫头呢?她……她怎么样了?”
玉带神色一紧,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听说是被大夫人送上了金州的花船。”
“花船!”王秀秀惊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嘘!你可小点声吧!”玉带急忙捂住她的嘴,眉头紧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这事要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王秀秀的眼中泛起泪光,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丫头才多大啊……怎么就……大夫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玉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由得一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那小丫头本是大夫人送到大老爷书房里侍候笔墨的,是自己人,可后来被大老爷送去了那外室的宅子,她知晓家中这么多隐秘事,如此,已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玉带话没说完,但王秀秀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知怎的,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湿痕。
玉带见状,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轻轻叹了口气,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我同你说,这事除了我,以后万万不能再与别人提起,大夫人近来对你已经多有不满,若是再让她知道你为外头的人伤心,只怕更要遭殃。”
王秀秀咬了咬唇,勉强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我……我知道了。”
玉带见她如此,心中也无奈,“你也别太难过了,这府里的事,咱们做下人的,能少管就少管,能少问就少问,保住了自己,才是正经。”
王秀秀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眼中的泪光却久久未散。
她抬头望向远处,仿佛能看到那金州的花船在江面上缓缓驶过,带着那无辜的小丫头,驶向未知的命运。
而她,却只能站在这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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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程府的日子重回平静。
不仅大夫人依旧如往常一样管理庶务,就连程大爷也像无事发生一样,照例每隔几天就到她的院子里来维系夫妻感情。
两人对坐品茶,谈笑风生,陈三娘的死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丝毫影响,一切都照旧的进行着。
府中的下人们依旧各司其职,花园里的花草依旧按时修剪,厨房里的烟火依旧袅袅升起。
好像只有王秀秀一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虽然知道大夫人不好招惹,却也从未目睹过她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那日陈三娘的惨叫声,至今仍在她耳边回荡。
大夫人的冷漠狠毒让王秀秀心生恐惧,也越发意识到,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中,不过是一只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蝼蚁。
而大夫人也因王秀秀被吓病一事,认为她胆小无能,不堪大用,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
从前,大夫人还会偶尔召她到跟前,询问一些绣品上的细节,或是让她为府中的小姐们设计新衣。
可如今,大夫人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王秀秀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她被吓得不轻,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面对大夫人。
每次远远看到大夫人的身影,都会下意识地躲开。
如此,她也正好可以借机淡出大夫人的视线。
她只想做一个绣娘,不想,也不敢再涉足其他事务。
即便努力让自己沉浸于绣活中,王秀秀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陈三娘那张苍白的脸,想起她临死前的绝望与无助。
那些画面像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让她无法安睡。
她开始意识到,只要自己身在这座府邸中,就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心。
这里的每一堵墙,每一扇门,都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此刻身处于地狱,而她,更是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
这一刻,王秀秀对自由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