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叶青雪会这样问,她甚至觉得叶青雪很莫名其妙,竟做这样的“假如”,假如叶存嗣是她亲生的?
她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叶青雪这是在侮辱她?
周夫人语带浓浓不屑与憎恶:“闵氏谋杀兄长,违背人伦,叶存嗣身为她的儿子,平日里就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做出这等事有什么稀奇?
“况且兰小姐的事情,不仅当时军营里的人指证他,便是兰将军都对他失望至极!
“哪怕是缙儿和他的母亲,也都认定是他做下的,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还需要去调查什么!”
向来体面的周夫人,在此刻,将她对二房的厌恶,以及对二房品行的绝对不认可,表达得淋漓尽致。
马车上的叶存嗣,先是一呆,而后苦笑。
没有什么好失望和寒心的。
他的心上早就已经满是冰雪,如今周夫人的话,不过是在冰雪之上,覆盖一层寒霜而已。
周夫人:“如果他真是我亲生的,他早就已经被我送走了,丢人现眼的东西,没必要继续留在侯府,影响府上其他姊妹!缙儿对他到底还是太心慈手软!”
又说叶青雪:“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为他出头,他一个满身污点的人,值得吗?你莫不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才肯罢休!
“还是说你想与他沆瀣一气?若你实在不知悔改,我会叫缙儿打死你!”
有一团火,在叶青雪心中燃烧,如果说她对闵盈盈是彻骨的恨意,那么对生她的母亲周夫人,便是彻头彻尾的愤怒!
不该问周夫人这种问题的,真是自取其辱!
叶青雪死死地盯着周夫人的眼睛,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腾起。
但最终,那腾起的火焰化成坚硬的寒冰,叶青雪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周夫人,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给我深深记住!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今日错过的是什么,那时候我要你肝肠寸断,悔恨终身!”
叶青雪的话很重很重,语气很冷很冷,如冰山倾倒般朝周夫人压下去,周夫人什么也没做,却仿佛用尽了全力,竟是气喘吁吁。
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即便叶青雪松开她的身子,她也没有能力再去厮打对方。
叶青雪转身朝马车走去,冬白已经把轮椅放下来了,叶青雪透过车窗,对上叶存嗣的眼睛。
她嘲讽道:“真让人失望,即便你的腿被相思子治好了,你的人依旧站不起来。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你,昔日居然可以跟随兰将军去剿匪,还杀死好几个匪患?”
叶存嗣脸上血色尽失,嗫嚅着嘴唇喊:“大姐……”
叶青雪道:“我叫相思子治好你的腿,是让你在被别人驱逐的时候,顺遂别人的心愿,跑得更快些吗?”
“我没有!”叶存嗣双手紧握成拳。
“你总说你没有,但你一直在这样做!”叶青雪吼他,实在是生气极了,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
“但凡一个人完全没有自救的想法,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我……”叶存嗣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而是转而说道:
“大姐,我跟你走,往后你的话我都听!任何人赶我都不走,便是打死我也不走!”
他的眼眶红红的,眼泪溢满眼眶,但他倔强地不让其掉落下来。
叶青雪这才让冬白上去,与车夫一起带他下来,扶他坐到轮椅上。
周夫人已经被康嬷嬷搀扶起来,叶青雪朝她深深看去一眼,掷地有声地道:“我们回家!这是父亲给我们打回来的家!谁也别想把我们赶走!”
门槛被放下来,叶存嗣的轮椅直接被叶青雪推进去,有细细的雨丝飘在脸上,带着冷意。
在这一刻,叶青雪脑子里忽然清晰地冒出一句话:今天是第六天!
叶青雪忽然停下脚步,松开轮椅,给了冬白一个眼神,然后往无人的角落走去。
“你出去打听一下,今日京都城内,可否有什么消息,与废太子相关的。”叶青雪压低声音说道:“回头盯紧了废太子,别让他做傻事!”
冬白道:“会有什么事情不利于殿下么?”
“朝廷一直想要捉拿他,却始终没有消息,继后和定王他们睡不安稳,或许会想出什么法子,逼迫殿下现身,然后捉拿他!”
冬白一惊,连忙道:“奴婢现在就去打听情况!”
叶青雪推着叶存嗣的轮椅,继续往回走。
今天天不亮,老太太就起床梳妆打扮,好像侯府有什么贵客要登门,老太太很重视。
冬白和秋深带着迷药在外面等了好久,老太太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但还是留下两个小丫鬟守着小佛堂。
秋深迷晕了她们,冬白打开机关门,才把她救出来,出来之后她便得知叶存嗣的事情,连忙赶过来,尚未回过关雎院。
老太太要去见什么贵客呢?
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而且还如此重视!
叶青雪担心和自己有关,她让秋深悄悄到前院去打听:“如果时间有剩余,你再去调查老太太的娘家情况,包括王嬷嬷,也一并调查清楚。”
看看有没有人能够给她提供信息,让她可以知晓那具白骨是怎么回事。
回头也要找机会,带小宝去看看。
老太太带着三房的人,在前厅迎接的,的确是贵客,此贵客正是豫王妃。
王府的请帖是昨天送来的,不过请帖送到了老太太手上,她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为的就是不让叶青雪知晓。
昨晚上老太太除了给周夫人任务外,也给了三房的万夫人任务,要万夫人提前做好准备,今日一早迎接豫王妃登门。
因此,老太太早早就起床梳洗穿衣打扮,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到前院来了。
豫王妃的雍容华贵自是不必说,老太太接待她时,十分客气热情。
她心里猜测豫王妃此次上门,是为叶青雪而来,但她绝口不提叶青雪。
而是让叶存缙,以及三房的孩子们,到豫王妃跟前露脸。
因着豫王妃也有几个孩子,且年龄大的已经成家了,故而光是孩子话题,她们便谈了一箩筐,倒也算相谈甚欢。
茶水点心已经上了一轮,但是还不见叶青雪来。
豫王妃便道:“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被耽搁了?”
老太太便顺势道:“青雪这孩子从小养在乡下,身体底子差了,回来之后又为许多事情奔波忙碌,早已经叫人去请她了,现在还没过来,我真怕她生病。”
又喊来一个丫鬟,去关雎院催催。
先前去请叶青雪的婆子,以及现在去催促的丫鬟,早已经得令,不真正到关雎院去,就到后宅溜达着,绝不把叶青雪请来。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说叶青雪病了,不能见客,事情也便结束了。
豫王妃一个尊贵客人,也不会真的闯到后院去一探究竟。
这种谎言,根本不怕被揭穿。
叶青雪太嚣张了,简直目中无人,若再让她到豫王妃跟前露脸,得豫王妃抬举,往后侯府岂不成她天下了?所以,老太太不许!
豫王妃说道:“先前大姑娘救了我们家荣青,荣青一直念叨着她呢,希望可以再见见她的‘神仙姐姐’,这些日子我也太忙着照顾这孩子了,今日才有空登门亲自拜谢。
“昨晚上得知,大姑娘又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大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虽是女子,却也不失忠勇侯当年的风范!”
豫王妃真心夸赞。
“老夫人,你们侯府对子女,当真是教导有方啊。昨晚上王爷还与我说着,今日登门除了感谢大姑娘之外,若能与侯府结亲,我们家荣青的婚事,便也算有着落了。”
什么?老太太惊住,豫王妃要在忠勇侯府,给荣青郡主挑选郡马爷?
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眼下侯府适龄的男子,就只有叶存缙一人,这可真是太好了!
“说来不怕王妃笑话,我这长孙缙儿,虽是二房所出,但他已经过继到大房名下,且如今是朝堂四品侍郎。
“官位在京都城来说虽算不上什么,但在他这个年龄,却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且他才华样貌,并不输给他老子忠勇侯。
“若王妃能看得上他,便算是他的福气,是我们侯府的福气!”
叶存缙立即上前拱手作揖,他也确实没想到,豫王妃会想要在侯府,为荣青郡主找夫君。
韦景同已经完蛋了,兵部尚书的官位被空出来,他正愁无处借力更上一层楼。
若现在能与豫王府结亲,那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一职,他便唾手可得。
因此他当下是十分紧张且期待的,心脏噔噔跳,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豫王妃端详他半晌,也满意点头:“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四品侍郎官位是低了些,但在他这个年龄已是不可多得,后生可畏啊。
“小侯爷回头可带着青雪到豫王府做客,你与荣青也彼此看看,性情是否相投,若可以,这亲事便定下了。”
有叶青雪救救命之恩在前,立功名声在后,豫王妃十分信得过侯府的品行。
加上叶存缙容貌出众,又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侍郎,因此对叶存缙十分满意。
叶存缙连忙道:“是,多谢王妃邀请,改日存缙一定带着青雪妹妹上门拜访。”
老太太请王妃喝茶,脸上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而且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如何让叶存缙一个人去王府做客,不带上叶青雪。
去请、去催叶青雪的丫鬟回来了:“老夫人,大姑娘病得厉害,不能来见王妃,她请王妃恕罪。”
老太太惊讶地“啊”了一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地这时候病重了呢?还望王妃原谅。”
豫王妃确实有些失望:“这也是不凑巧的事情,改天我再带荣青来探望她,这谢礼就请老夫人代为转交了。”
豫王妃身后的小厮,将两个大箱子抬上来,一箱子的珠宝首饰,一箱子的绫罗绸缎,都是极其罕见珍贵的那种。
老太太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心里却欢喜着,自己的私库又丰厚了不少。
一番客气话语说完之后,她便准备叫人把两大箱子抬下去。
叶青雪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不知豫王妃驾到,青雪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她中气十足,走进正厅时瞧着脸颊白里透红,半点病重的迹象都没有。
老太太、叶存缙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