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完黛玉对苏旭功名的谦虚之言,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说道:
“林妹妹这话说的,便是取笑我了。会试第七名,已是人中龙凤,殿试不过走个过场,他还能落了第不成?
况且,即便不谈功名,妹妹的夫婿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黛玉闻言,浅浅一笑,谦逊道:
“宝姐姐谬赞了,殿试尚未举行,一切皆是未知之数。”
她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宝钗听她如此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黛玉的夫婿如今春风得意,自己却要被安排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公子哥,这落差感让她如鲠在喉。
宝钗以前觉得宝玉虽有些纨绔习气,但到底是衔玉而生,说不得有些神佛庇佑的机缘,又有贾母和元妃的宠爱,将来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女子的命运啊,出嫁前依仗父亲兄弟的荫蔽,可一旦嫁了人,这一辈子的前途和幸福,可不就全系在夫君身上了?
自家哥哥薛蟠已是够荒唐的了,她原想着宝玉体贴温柔,和那些粗鄙的男子不同,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可如今,宝玉已然在京城贵族圈子声名狼藉,连带着贾府也一日不如一日,隐隐有了颓败之势。
最近贾母病重,府里一下子就门庭冷落了起来,以前那些络绎不绝的亲朋好友,如今一个也不见了,竟只有林黛玉来探望过贾母。
唉,自己若是真嫁给了他,还有什么盼头,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对着黛玉怨愤道:
“妹妹你倒说得轻松自在,只因你夫婿如今前途已然高枕无忧,最差都是一个同进士,自然能够如此豁达洒脱喽。”
黛玉听出她话里的怨怼,也不恼,只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淡然:
“宝姐姐,这话妹妹可不敢当。
什么高枕无忧,什么豁达洒脱?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做到无忧无虑呢?
不过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黛玉、宝钗行了个礼,急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突然晕倒了!”
黛玉一听,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和宝钗多说,连忙起身往贾母的屋子走去。
宝钗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贾母的屋子,只见王夫人和凤姐正围在床边,一脸焦急。
大夫正在为贾母诊脉,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老太太怎么样了?”黛玉焦急地问道。
王夫人叹了口气,眼圈泛红:“大夫说,老太太是急火攻心,又受了惊吓,这才晕了过去。”
“受了惊吓?”宝钗疑惑地看向凤姐。
凤姐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道:“方才有人来报,说宝玉……宝玉他偷偷跑了出去!”
黛玉和宝钗听闻宝玉跑了出去,皆是一惊。
黛玉秀眉微蹙,问道:“二哥哥他跑到哪里去了?”
宝钗也是一脸关切,附和道:“是啊,凤姐姐,这好端端的,宝玉怎么就跑出去了呢?”
凤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许是贪玩,出去逛逛罢了。”
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宝玉此番出走,定是与那琪官有关。
前几日,宝玉便茶饭不思,整日吵嚷着非要外出寻找琪官,说是那琪官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他难辞其咎,无论如何都得将人寻回来。
贾母当时便劝他不要冲动,说琪官一个戏子,四处漂泊惯了,许是另寻了去处,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可宝玉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味地坚持己见,非要去寻人不可。
贾母拗不过他,又怕他惹出什么事端,便派人暗中跟着,谁知今日竟还是让他偷偷溜了出去。
只是这番话,凤姐自然是不便当着黛玉和宝钗的面说出来的。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黛玉轻轻拉住王熙凤的手,柔声安慰道:“凤姐姐,你别担心,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凤姐轻轻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黛玉说道:
“林妹妹,你是不知道,如今太后懿旨要宝玉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他却偏偏不听,私自跑出去了。这要是传到宫里,太后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啊?”
王夫人听到凤姐这番话,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
黛玉和宝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和焦虑。
宝玉的举动,无异于抗旨不遵。
他公然违抗太后的旨意,若是被太后知晓,贾府必然会受到牵连,甚至可能大祸临头。
黛玉心中也不免感到难过,虽然她并不喜欢宝玉的轻浮,但毕竟是亲戚一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如今见他如此不成器,做出这种糊涂事,也难免有些唏嘘。
此时贾母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床边围着众人,虚弱地问道:“宝玉呢?我的宝玉呢?”
王夫人强忍着泪水,安慰道:“宝玉没事,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贾母却似乎不信,挣扎着要起身:“不,我要见宝玉,我要见我的宝玉……”
她这一番折腾,又牵动了心脉,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
众人见状,都吓得不敢出声,屋子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贾母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王夫人压抑的哭泣声。
黛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怆感,这贾府,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