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在席上忙着各种应酬,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水,那酒水的清香在唇齿间流转,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厅堂四周。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里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神情拘谨,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时不时偷瞄着厅中众人,却又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他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优雅地放下茶盏,起身向那位年轻人走去。
脚步轻缓,举止从容,轻声唤道:
\"堂兄,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亲切。
那年轻人正是苏旭的堂兄苏晓,听闻呼唤,他像受了什么惊吓般,猛地抬头,慌忙起身,衣袖不小心带倒了身旁的茶杯。
所幸杯中茶水已尽,苏晓红着脸,跟在苏旭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刘砚青走去。
\"刘老夫子。\"苏旭面带恭敬,向刘砚青深施一礼,语气谦和有礼,
\"这是学生的堂兄苏晓,他平日里常常提起先生的学问,对先生的文章
更是推崇备至。
今日有幸得见先生,不知可否请先生指点一二?\"
刘砚青抬眼打量着面前的苏晓,目光如炬。
只见这年轻人低着头,双手交叠,一副拘谨模样,与寻常那些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
然而他眉宇间透着几分书生气,想必也是个无甚建树的胆小纨绔子弟,刘砚青心中暗自摇头,兴致缺缺。
苏旭似是察觉到了刘砚青的迟疑,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堂兄自幼于习字一道,颇有心得。
不知可否请先生过目?\"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
苏晓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字帖,双手恭敬地递给刘砚青。
他的手微微发颤,显然十分紧张,生怕有半点失礼之处。
刘砚青接过字帖,目光在纸上游走。
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笔画。
只见这苏晓写的是行书,笔锋凌厉处如龙腾云际,收笔处又似流水潺潺。
虽说还未达到大家境界,却也显露出不凡的功力,更难得的是笔画间透着一股坚韧之气。
刘砚青不禁点头称赞:\"不错,确实有些火候。\"
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许。
文人最重字如其人,从这一纸字迹中,刘夫子倒是对这个年轻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或许这个看起来切切诺诺的世家子弟,倒真有几分才情。
苏旭见状,在一旁不慌不忙地补充道:
\"我家伯父常说,堂兄自小家教严格,每日临帖不辍,一丝不苟。即便是寒来暑往,也从未间断过习字的功课,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只是...\"
他略作停顿,目光温和地看了看堂兄,语气中带着几分善意的提点:
\"只是在做文章上还欠缺些火候,若能得到名师指点,定能更上一层楼。\"
苏晓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忐忑。
苏旭见状,会心一笑,转向刘砚青,声音轻缓而诚恳地道:
\"堂兄一直向往黎岳书院,常在家中提及先生的大名。不知可否...\"
刘砚青闻言,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黎岳书院虽是他一手创办,声名远播,就算他现在不当院长,安插个学生自然轻而易举。
只是看苏晓这般模样,他本不想收这样资质平平的学生。
苏旭察言观色,立刻会意。
他举起茶盏,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道:
\"若先生不弃,我堂兄家中确有一些珍贵的古籍藏书,其中包括那卷传说中的须静斋云烟过眼录。
若能与先生共同研读,想必也是一件美事。\"
这话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刘砚青眼前一亮,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要知道,这须静斋云烟过眼录可是他寻觅多年的珍本,世间仅存三册,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至宝。
刘砚青沉吟片刻,目光在苏晓身上打量了几遍,终于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便给苏晓公子一个机会。
下月便可来黎岳书院报到,望你能好好把握。\"
苏晓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向刘砚青深深鞠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多谢先生栽培之恩,晓必当勤学苦读,日夜用功,绝不负先生期望!\"
这一幕恰巧被不远处的苏阳看在眼里。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心中的嫉妒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的胸膛烧穿。
苏阳面色阴翳地盯着不远处的苏旭。
明明他才和苏旭同父所出,怎的今日身为嫡长子的自己倒像个被冷落的外人,而那庶出的弟弟却被众人捧在掌心?
刘老夫子一杯敬酒后,宴席上的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苏家人的脸上几乎都挂满了得意的笑容,仿佛苏旭的成就已经直接给整个家族镀了一层金。
而苏阳,却只觉手中的酒杯像寒冰一样刺骨。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冷哼一声,走向苏旭身旁。
“弟弟果然好本事,连大堂兄也因你搭上了黎岳书院的机会。
怎么,看来我这个嫡亲兄弟,倒是不配沾你的光了?”
苏阳用只有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开始奚落苏旭。
话音一落,虽是语调平平,却透着咄咄逼人的嘲讽。
苏旭抬起头,眉宇间仍是带着几分淡淡的从容。
他似乎并不急于回应,而是拿起酒壶,亲手给苏阳倒满一杯酒,淡然一笑:
“兄长误会了,这谢师宴本就是为学生与恩师而设。
堂兄承蒙刘老夫子抬爱,是他本人的笔力得先生青眼。
旭不过是顺水推舟,怎敢居功?”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堵得苏阳哑口无言。
他眼神一沉,冷冷盯着苏旭,双拳微微攥紧。
可苏旭偏偏挑起一个温雅的笑容,举杯道:
“今日家宴,弟弟敬哥哥一杯,愿兄长心宽体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平常的家常话,却如刀扎在苏阳耳中。
他心知苏旭话中未必没有暗讽,但在这满堂宾客面前,他只能抬手接过酒杯,生硬地回道:
“弟弟好前途,哥哥自然也是为你高兴。
来,干了这一杯。”
话虽如此,苏阳却并未坐回原位,而是借着酒意,又往前逼近半步。
“可我倒有一问,”
苏阳语带冷意,
“你既为苏家子弟,为何做事向来藏头露尾?
那些藏书虽是家中之物,献给黎岳书院也无不可,但纵是堂兄,也总该事前知会长辈一声吧。”
明明是个寻常问题,但在这敏感时候,却显得格外扎心。
刘砚青眉头微皱,正欲开口调解,却听苏旭淡声道:
“兄长高见,旭感佩不已。
不过,此事我事先已经和伯父说过了。”
其实这须静斋云烟过眼录是苏旭自己的收藏,不过假借苏晓的名义送出去。
当然苏旭也没吃亏,这本书他花了八百两银子,偶然从一老先生处收到,收了大伯母一千两。
这文人送礼讲究雅,直接送银子的话,这刘老先生估计会觉得这是侮辱他,然后拍案而去,这送孤本就不一样了。
苏阳的发难这才作罢。
酒宴结束后,苏旭特意走到刘砚青面前,再次表达了谢意。
“先生的教诲,学生铭记于心。”苏旭恭敬地说道。
刘砚青捋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苏公子不必多礼,老夫观你气度不凡,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深意,“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苏公子还需谨慎行事啊。”
苏旭心中一凛,他知道刘砚青是在提醒他,如今他虽然得了林家的庇护,但自身根基尚浅,不可锋芒毕露。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苏旭再次躬身行礼。
而此刻的苏阳还未离开城东苏府,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如铁。
他以为自己才是城西苏家未来的掌舵人,可是今天苏旭却将自己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满堂宾客纷纷称赞他的弟弟,他竟然还能替那嫡系堂兄苏晓铺好科举之路。
而他这个嫡子呢?
竟被自己弟弟的成功衬托得黯然无光。
这伯父苏仁和父亲苏俭也好似不喜自己,偏疼那庶子苏旭,连古籍孤本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让苏旭随意处置。
这该不会以后的遗产多给那苏旭继承吧?
他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却又不得不压抑住。
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只会让旁人笑话,看到自己不如苏旭。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苏旭颜面扫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