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郎也明白这件事对于苏云来说有些难,毕竟她之前只是做小本木炭生意来养家糊口。若是将燃石的事情告诉生掌柜,苏娘子定然怕会给自己引来灾祸。
苏云不知,自己这一番迟疑看在谢三郎眼里,却让对方放心不少。
若她一口答应下来,反而会让谢三郎生了怀疑。
重活一世,谢三郎身上的戾气其实一点儿都没少,只是被巧妙的隐藏了起来。
“这是应该的,苏娘子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不过实话同您说,我曾见过生掌柜的东家,他家大业大,想要做燃石的买卖,肯定是不成问题。若是苏娘子愿意牵线,我愿意给你一成利,如何?”
谢三郎再次劝说,但语气依然不急不躁。
即使苏云不愿,他也会想办法跟侯府扯上关系,凭着谢家的名声,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他还不愿意、也不能主动低头去攀附侯府,这会让他处于被动地位。
谢三郎早就知道北地有燃石矿,只不过按照以前的轨迹,会在十几年之后,传出北地矿的消息。
记忆中,接下来的几年,关外的气候都十分寒冷,还会遇到连年天灾,胡人无法放牧,缺衣少食。否则,他们的大汗也不会狗急跳墙,不惜代价与天启朝的内奸达成协议,以最快的速度侵占北地。
这天晚上,苏云一行人便宿在谢家。
出门之前见天气阴沉,苏云已经跟家里人交代了,今天晚上有可能回不去,让他们不必担心。
当天晚上,飘飘扬扬的雪花便不期而至。
苏云本以为自己换了地方会睡不着,没想到,听着雪花落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坠落音,竟然困得眼睛睁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睡过去了。
一大清早,听到外头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苏云一个激灵,彻底把瞌睡虫给赶走了!
见外头天光大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想到在人家家里做客,竟然还能起的这么晚。
“哎呀,真不好意思。昨日进山有些累,竟然起晚了。”苏云出门见到谢家两位姑娘,还有两个婆子在院子里铲雪。
感觉好冷,她不由将衣领跟袖子拢了拢。
“苏娘子客气,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再说,也不是你起的晚,是我们姐俩起的太早了。说句不怕让您笑话的,我们还没有见过落雪呢!”谢语宁脆生生地说道,后头还跟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们竟然没有见过落雪?
难道京都是在靠近南方的地方?
苏云有些不确定,他对天启整个国家版图都没有了解。
哎,真的应该出去走走看看!
只可惜现在没有时间。果然是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了钱的时候没时间呀。
几人正说着话。便见秦氏过来。
“哎呀,别说是两个丫头,就算是我也稀罕的不得了!我长这么大,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雪。”
秦氏性格爽朗,若不是身份不合时宜,她恨不得跟丫头们一块儿去玩儿雪。
“秦夫人是性情中人。”苏云感叹。
秦氏看了看她,“苏娘子又何尝不是?”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喜欢苏云,一个乡野妇人竟然能这般爽利,不比那些京都家的贵妇人差什么!
秦氏的外祖家是武将世家,从小她在外祖家长大,自是沾染了不少武将家的脾气秉性,内里也是个跳脱的,而且身手还不错,一路上也多亏了秦氏,否则单靠谢三郎一个人,根本是顾头不顾尾。
谢三郎站在屋檐下,看着这般岁月静好,内心生出了几分感慨。
遥记得当年,家族衰落之后,他从天之骄子落入尘埃,巨大的转变让他备受打击,一时之间也没回过神来。
多亏了秦氏这个婶娘,还有母亲两人带着一大家子人往北走,是整个队伍的精神支柱。秦氏为了护着他们这几个孩子,没少挨打,还将省下来的食物分给他们,最后伤了身子,还没到老鸦山,便已经病死在途中。
若秦氏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保护的孩子们,最后都折损在老鸦山,估计都要伤心死了。
这辈子醒过来,谢三郎对秦氏十分敬重。这让一向在家中没什么存在感的秦氏有些意外。
秦氏的娘家没有大嫂好,而且从小就在武将家中长大,会动武,还会骂人,身上有不少武将家的脾气。
且因她平时心直口快,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婆婆是个宽容的,再加上夫君是真心待她好,早就不知道被斗成什么样儿了。
虽然,妯娌们都不愿意孩子跟她有过多来往,生怕沾染了一些坏习气,让同伴们笑话,但秦氏不在意这些,她感到很幸福。
所以,当谢家被抄家,当家人被问罪,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婆母踏上了流亡路。
一直在天上飘来飘去的谢三郎,临死之前脑海里回荡的,竟然是秦氏这个婶娘的话。
“三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咱们谢家的儿郎,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是硬气的!北地又如何?只要是活着就有希望。”
多少次,只要是想起秦氏所说的,活着便有希望,谢三郎便会生出了一股勇气。
这才支撑着他最终剿灭了山匪,大仇得报!
但,谢家的仇,他还没报呢!
这一次得以重生归来,谢三郎感谢苍天,他认为这是上苍给了自己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
而且,之所以他的魂灵入不了轮回,莫非是老祖宗们想让他重振门楣?
是的,一定是的!
“苏娘子,昨天睡得如何?”谢三郎收敛了神色,笑着询问苏云。
苏云行礼,道,“昨夜睡的还是不错。”
“寒舍简陋,承蒙不弃。”谢三郎道,“家中已备好早食,苏娘子赶紧用饭吧。”
早饭也很简单,杂粮面馒头,凉拌好的野菜,外加一碗粟米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云感叹,这算顿不错的早饭。对于谢家人来说,这恐怕是他们以前从没吃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