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盛京的暑热伴着几日的雨,天上骤急的雨点像豆筛子似的抖落。
屋外雨势骤停,前脚送走了人,后脚就来了通传:“娘子!几位夫人已到了听雪阁的前厅,传娘子前去前厅说话!”
姜姝心下又是一沉,面露疑惑问道:“这个时候,她们怎么来了?”
原主没嫁到时府的时候,时府各院就爱聚在一起,表面上看上去和睦共处,风平浪静的湖面实际上波涛汹涌,见不得原主在时府过一天安生日子,这次不请自来,怕是为了昨日之事故意刁难!
姜姝心里打鼓,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这就是原主,身为时四娘子的处境了!
如馨心中明了,当下急急解释:“娘子有所不知,方才三夫人差遣了石嬷嬷来,催娘子去院里请安的!”
“在轩外等了半晌,见娘子还未起身,脸色险些挂不住,憋了好大的气回翠安堂复命去了,这会儿怕是责怪娘子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姜姝思考了片刻,决定当面应战:“快扶我起来吧,我们先去前厅!”
正厅内,端坐着几名华衣妇人,姜姝步行穿过大厅时,场面上仿佛静了静。
众人只见姜氏身穿一袭浅桃色齐胸襦裙,细腰佩有白玉流苏系带,步姿轻盈摇曳生姿,娇美的容颜透着丝丝红润,掩盖不住出众的气质与美色,投来的一道又一道目光意味不明。
厅内首先传来二房夫人的声音,吕氏笑容满面指了指,话语热情带笑,语气让人听着极为舒心,亲切招呼着道,“四哥娘子,听说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这几日如馨一直对外称病,自然是这个说法。
二房坐在右边,吕氏穿一身绛蓝色的湖绸长衫,略圆的脸丰润有福态,首饰装扮还算贵气,原书中为了不抢正房鲁氏的风头。
吕氏一向是伏小做低,讨好别人的心思最是八面玲珑,无论放到哪里,那都是左右逢源的厉害人物。
姜姝收回了视线,堪堪屈膝行了礼:“我的病已好了,正要去拜见几位夫人呢,在此多谢二夫人挂念了。”
她一上前,便瞥见了后面站立的三夫人,石嬷嬷在背后侍候,两人脸色都冰寒发黑,段氏更是眉头紧皱,脸色很是不耐烦。
段氏眉头一蹙,这显然心有责备不悦,嘴角抿起低声斥责道,“越发没得规矩,便是病了,这几日不去请安也就罢了,听冯姨娘说起,你昨日……”
关键时刻,姜姝连忙抢过话道:“母亲,这几日我身子不适,昨日和冯姨娘作伴,这才忘了给母亲和各位婶婶问安!”
吕氏旁边站着的,是二房的小姨娘冯氏,也是二房的远方表亲,前几年托了吕氏的关系送来府里给时二爷添丁。
二房盼着能再得男丁,肚子却一直没见动静,冯氏难免着急上火,为了依附吕氏极其听话,因此亲近嫁到时府的原主,背地里黑了心使坏打压三房。
冯氏这会儿见到姜氏,掩着帕子扯出一丝淡笑,面上略略尴尬,只得解释,“确实如此,也怪我不好,生病了还与妹妹一起玩闹。”
段氏说话被打断已是不悦,大房几个又在此,便冷声出言训斥,“此事也怪不得冯姨娘,劳烦你大婶婶记挂你的身体,这才特意过来看看你!”
姜姝反应极快,还在拘着礼,学着原主语气软声解释道:“母亲恕罪!是儿媳生病偷懒了,以后再不会了!”
“嗯,先起来吧。”听得此话,段氏面色稍和,便让姜姝起了身,任性归任性,不失分寸便是另一码事,昨夜之事算是才算是罢休。
为首的是大房鲁氏,一身绛红色织锦衣袍外披玄色褙子,满头珠翠自负华贵高高座在,嫡生的姑娘也在旁边娇俏依偎着。
时二姑娘是鲁氏的心头宝,面容生得白净美丽,穿着海棠苏绣的华裙,通身上下满是尊容富贵,她自小长在大房的宠爱里,这席上哪个不是对她笑着脸,没人给她受过半分委屈。
鲁氏有一儿一女,这唯一嫡生的二姑娘,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早过了及笄之年,只盼寻一门荣华的好亲事。
时依苒没了耐性等下去,伸手去摇身边的鲁氏,一边向鲁氏撒娇,一边嘴角冷冷抿着,可恨的是姜氏竟然病已大好,没有半分醉酒失态的模样!
鲁氏也嗯了声,轻柔拍拍二姑娘的手背,说话的时候饱含笑容,侧着冷脸道,“既然都到了,入座吧!”
时依苒眼神一贯冷傲,暗地里眼珠子向上翻起,厌恶仇恨去瞪姜姝一眼。
姜姝摁了摁眉心,顺势入座位坐正了身体,只当是只讨厌的苍蝇乱飞,招人厌烦便什么都没瞧见。
余下几房依次坐在下首,按着府里的规矩一排排坐好,后院的女人乌压压一片,时府各房的女眷算是到了大半。
“四第妹近日生了病,四弟近来对妹妹还多有照拂吧?”时依苒紧挨着坐在鲁氏身边,咯咯讪笑了两声。
她心里跟明镜似,母亲时不时来三房院里转转,也是为了打压三房的气焰,以为这样会气到姜氏,心里开心得飞起。
这话说完,还朝姜姝虚伪地笑了一笑,好像安慰她似的。
这一笑,可是大大的讽刺!
虽然姜姝嫁给了时四郎,可时府谁不知新婚的四娘子独守空房,她们这么说,实际不过是令她激愤。
姜姝回了个客气笑容,便道:“多谢二姐姐为我操心,夫君只是近来较忙。”
时依苒一听,咬紧艳红下唇越想越气,脸色泛起层层黑气,她可记得前几天为了他们夫妻不亲热,姜氏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可这次,她怎么不生气呢?!
她竟然也不生气!……
时二小姐哑口无言,竟不想三言两语被带了过去。
平时姜氏不是个话少的主,最多不过两三句必然窝火。
吕氏最会察言观色,暗自去看姜氏的脸,似乎有些奇怪这会儿怎么有点不一样了,不过她也不会发作,借机再说便是。
冯氏得了吕氏的示意,眯着眉眼笑了笑,“四公子往后的仕途必定前途无量,说不定我们几房都要受仰仗,这样好的夫婿真是难求啊,只要他们夫妻一直好下去,还不是和美一世啊!”
果然,吕氏顺着冯姨娘的话,继续挑唆笑道,“这话不错!我也福薄,只生了禄哥儿一个孩子,还是三妹妹有福气,不仅有五哥儿,名下还有彦哥儿这样有才的孩子。”
这一席话,既没有得罪大房,无形之中却捧高了三房的地位,让其他两房暗地里心生了忌惮。
好一个捧杀的心机!
段氏一向不敢得罪大房,赶紧笑容满面圆话道:“二嫂言过了!不管怎么说,时家还是要靠大爷掌家,那两个哥儿算不得什么的,不过……彦哥儿如今在朝为官,确实比往日长进了。”
“四哥儿往后如何还得看自己的造化了,他对自然是媳妇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私底下,大房和二房给她做了不少功夫,若是时四郎日后升迁,难免树大招风,在三房定然会和五哥儿争斗,往后将难以把控。
但后院失了姜氏的助力,必然会有所挟制,所以她们挫磨了姜氏,姜氏又是个心气颇高的,在母家任性才低嫁时家,只要在时家受足了气,必然哪天就自己乖乖回去了。
只可惜,她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姜姝可不是原主,傻傻被人算计了还替别人数钱。
她委屈地看向段氏,故意带过这个话题:“母亲说的是,这段时间,夫君对我说,让我以后听从母亲的教导,姝儿自然记下了。”
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来回虚晃一枪又带了过去,在场几个妇人都愣住了。
吕氏暗暗咬牙,暗地里目光怒瞪姜姝,心想这姜氏什么时候变的这般糊涂软弱,若是真无知那便作罢。
若是故意避开她们,那必然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