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一下,都歇一下。”
日落时分,南宫离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将那一个个浑身沾满泥水、看上去疲惫不堪的人拦下来。
然而,其中有一道身影却并未听从她劝阻,依旧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工具,努力挖掘着。此人正是苏唳雪,只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与脸上的泥水混合在一起,但她连擦一擦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人跟时间赛跑,永远是输家。但能多挖一点是一点,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以你为借口,大家都歇一下。”小公主见状,快步走到她身边,道。
统帅不停,谁敢休息?可人又不是铁打的,这样一直拼命干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呀。
有时候,她真不知怎么才能保护好她。
“大佛师,大佛师来了!”
突然,人群中惊呼。
只见一位身披金色袈裟,手持禅杖的男人缓缓走来,看不出年纪,面容慈悲而庄严,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大佛师,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扎进这异常混乱的千里废墟地,格外显眼。
大佛师环视四周,看到疲惫的众人,轻步走向苏唳雪,低声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将军,此乃天罚。事到如今,汝还不知罪么?”
“天罚?难怪......难怪啊!”人们惊恐万分,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座屹立千年不倒、始终庇佑着大熠百姓的祁连神山,怎么会毫无征兆地爆发如此规模巨大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地动呢?众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和疑惑。
有人颤声说:“一定是上天发怒了!”这个说法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恐慌。一时间,各种猜测和传言甚嚣尘上。
“这是诅咒啊!一个响彻祁连山南北两座州府的可怕诅咒!”
不知是谁高喊出声,声音在人群中回荡,犹如一道惊雷劈下。
“若取中原,先取定北军,若取定北军,先取苏家人。让苏家人的血像泉水一样流遍祁连山谷,让定北军的头颅像堆谷子一样堆满玉门关的城墙——只要与定北军有所牵连者,谁也无法逃脱这场厄运!我们全都难逃一死!”
只见,大佛师身后一名年轻的妇人突然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了泥泞不堪的土地之上,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失去了生机。她怀中紧紧抱着一具孩童早已干枯的尸体,那孩子面容扭曲,显然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此情此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惊胆寒。
“这世上哪有什么诅咒。”
冷衣冷甲的人漠然地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妇人,眼神如剑似刀,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毫不动容。
“将军不信?”
大佛师见状,忽地撇了撇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站在一旁的南宫离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慈悲模样的大佛师,此刻他那看似怜悯众生的目光深处,竟然隐隐透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阴狠毒辣之色,让人看后不由得心生寒意,浑身发毛。
苏唳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冰冷而嘲讽的笑容,直直地盯着眼前高大庄严的佛相,毫不退缩:“你们这种怪力乱神的人,总爱犯毛病,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整天就知道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说话拐弯抹角,吃饭挑三拣四,过日子更是乱七八糟。除了妖言惑众,有何作为?”
大佛师面色凝重,他缓缓地将双手合十于胸前,声音低沉且带着寒意回应道:“阿弥陀佛,将军此言差矣。切莫再如此执迷不悟下去了,如今所发生的这一切,皆是因为苏家不知天高地厚,触怒了上苍所致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离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了苏唳雪身旁,神情严肃而坚定地看着大佛师,质疑道:“既然佛师口口声声说是苏家的过错,那么不妨请您详细说来听听,苏家到底犯下了何等罪行?”
大佛师闻言,目光转向了南宫离,眼神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轻蔑与不屑之色。他轻启双唇,缓声道:“苏家拥兵自重,妄图染指皇权,此乃大逆不道。而公主殿下被儿女私情蒙蔽了双眼,全然不顾大局,一味偏袒苏家,实乃大错特错。”
苏唳雪握紧拳头,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怒目圆睁,对眼前之人高声呵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定北军自戍守边疆以来,历经无数风雨,忠心耿耿,何时曾有过半分二心?”
对面那人却是一脸冷笑,阴阳怪气地回应道:“将军杀人无算,不奉神明、不知忏悔,如今天谴已至,却不认账了吗?”
听到这话,冷峻的人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大声反驳:“世道乱成这样,谁显灵了?神若没本事救人,又有什么资格享受供奉、惩罚世人?”
说到最后,苏唳雪用充满鄙夷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位被称为佛师的人,冷冷说道:“妖僧,你若再信口雌黄,恐怕临死前说不完了。”
“你……你竟敢杀我?!”那人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颤抖起来。
苏唳雪面无表情地抽出军刺,冷冷地道:“待大佛师早登极乐,记得跟佛祖说,祁连山的孩子盼他老人家显灵呢。”
“不行!老衲乃吐蕃大佛师,信众数十万!你岂可杀我?!”
“那你就当自己遭了天谴呗。”黑衣黑甲的人冷笑,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空受信奉却不解苦厄,遭天谴也该你这种人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突然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滚滚惊雷一般,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远处尘烟飞扬,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如旋风般疾驰而来。他们的身影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威武雄壮,气势逼人。
为首的一人骑术精湛,他驾驭着一匹高大威猛的白马,如箭一般飞驰而至。待靠近之后,众人才看清此人的面容,原来是高鹤。高鹤猛地一拉缰绳,那匹白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高鹤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他的眼神犹如鹰隼一般锐利,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圣上听闻此地发生如此惨祸,龙颜大怒,特派本官前来彻查此事并问责相关人员——苏嘲风,你身为一军之将,竟敢公然蔑视军纪,全然不顾百姓性命安危,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来人呐,立刻将他拿下,押入死牢等候发落!”
听到这话,一旁的南宫离脸色骤变。她急忙走上前去,对着高鹤拱手施礼,急切地解释道:“特遣使大人,请您明察秋毫啊!此次灾难乃是由于突发的地动所致,纯属天灾,并非人力所能抗衡。苏将军自灾情发生以来,日夜不休地指挥定北军全力投入到救灾事宜之中,尽心尽力,怎会有蔑视军纪和罔顾人命之说呢?”
然而,高鹤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打断了南宫离的话:“殿下,陛下旨意已下,岂容您在此巧言令色?况且,陛下还有另一道旨意要传达给您。”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金黄的圣旨,展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姐南宫离,即日起速往回纥和亲,以结两国之好,并为我大熠因这场灾祸而丧生的无辜子民冲喜祈福。钦此!”
听完这道圣旨,南宫离气得浑身发抖,咬碎银牙,大声斥道:“冲喜?这都是些什么荒唐的说法!难道因为一场天灾,就要让本宫牺牲自己的幸福吗?”
“殿下,这是圣旨,等同天命。”高鹤面无表情地一挑眉,道。
“我呸!什么狗屁天命!”小公主怒不可遏地啐了一口,俏脸上满是愤怒之色,“高鹤啊高鹤,若不是将军,你和那个小崽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吐蕃哪个生番蛮子胯下摇尾乞怜呢!陛下尚且年幼,不懂得将军的救驾大功也就罢了,可你都这般岁数了,难道连做人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不明白吗?”
“知恩图报?哈哈,好一个知恩图报!既然公主如此说了,那我这就报答给您看!”话音未落,只见高鹤猛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苏唳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南宫离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电般迅速向前一冲,稳稳地挡在了苏唳雪身前,原本稚拙的眼眸透露出无比的坚决与果敢,仿佛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半步。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看!”南宫离咬牙切齿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警告与威胁。
“殿下,莫要为我犯险。”苏唳雪却轻轻将人拉到一旁,抬起头来,直视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高鹤,“高御史,今日之事由我一人承担便是。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构陷。”
高鹤冷笑一声:“好,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将军,我记得定北军有个规矩,只要下级挑战上级打赢了,就可取而代之。”
“原来,你是想要定北军!”苏唳雪眉头紧蹙,心中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