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位，那位姑娘呢？”
顾舟行看着一个人走过来的苍流荒，问道。
“走了。”
“走了？从哪走的？”
他们一直在这里等着，怎么没看见她走出来？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本就满腹疑问，这会儿顾舟行与岳云生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就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小道上，衣物紧紧黏在身上，走过的地方拖出一道长长水痕，活像个从水里爬出的水鬼。
岳云生目瞪口呆：“你这是掉水里了？”
“对啊……”
“水鬼”扒开脸侧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惨淡的脸：“在水里泡了好几个时辰呢……”
“你要不还是快去换一身衣服吧。”顾舟行看不下去了，劝道：“不然等会儿染上风寒了。”
说罢，萧郁视线幽幽飘向站在最后的苍流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抱着孩子退了一步，苍流荒丝毫没有接收到萧郁幽怨的眼神，神态自若，缓缓道：“今天再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走。”
“这么快？”
几人意外地看着他。
没有解释，苍流荒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什么“去布庄取衣服”，抱着孩子离开了。
“怎么感觉他……有些怪怪的？”
望着苍流荒离去的背影，顾舟行低声呢喃，恰好被一旁正在拧水的萧郁听了个正着，身子靠近，他笑着问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
岳云生心大，将那奇怪的女子说给他听，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其实我觉得那绿衣姑娘与流荒挺配的。”
“那还真是不凑巧。”
拧水的手紧了紧，险些将手中那布料都撕坏，萧郁甩甩手上的水珠，脸上流露出惋惜之意。
“错过了这么一件趣事。”
*
被带回来后，崔芙被关了禁闭，再也没出过门。
此时少女正闷闷不乐地靠坐在床头，盯着手上的鞭子愣怔出神。
这鞭子本是打算送给柳姐姐的，事发突然，到底还是没来得及送出去。
她提前留了些银子在那房间中，也不知道柳姐姐发现了没有。
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连日来的紧张、害怕带着困倦袭来，眼皮慢慢合上。
一道黑影闪过，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中，无人察觉。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日暮夕阳，霞光穿过窗棂，斜斜地打在少女的脸上，染上一层红霞似的头冠。
从梦中惊醒，崔芙捂着跳动不止的心脏，心有余悸。
前半段是一个好梦，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同着柳姐姐闯荡江湖，仗剑走天涯，飘飘然欲仙，好不快活。
后半段却骤然变得诡谲奇异，她救了一个重伤的男子，无意之间却招来杀身之祸，柳姐姐被一剑穿喉，她被折磨致死。
想到梦中那尸山血海，犹如炼狱般的场景，崔芙打了个寒颤，甩甩头，试图将这些可怖的画面从脑海中尽数删去。
动作之间，指尖碰到一个异物，定睛一看，是一本崭新的书册。
没有封面，几页纸就这么随手订在一起，寻常人怕是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好奇地翻开，书册内页用毛笔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鼻吸口呼，细匀深长，心静如水，意守丹田。”*
“气随意动，意导气行，小周天转，阴阳调和。”*
再翻看去，每一页都写有一句或几句口诀，崔芙试着跟随口诀屏息凝神，调转运气。
不知不觉间过去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被黑夜所吞没，群星涌上夜幕，崔芙才倏地睁开眼睛。
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在温泉中泡过般，无比舒爽，活络活络筋骨，崔芙慌忙起身，提着裙摆，向外走去。
推开门，崔芙抓住守在门前的护卫急声问道：“送我回来的那位少侠可来过这里？”
“不曾。”护卫奇怪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他们半天前就已离开了。”
“……这样么。”
松了手，崔芙望着窗台下皎洁的月光，站在门前愣了半晌，转身又回房去了，徒留一片茫然的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另一边，岳云生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苍流荒，问道：“东西拿回来了？”
才拜别老城主，苍流荒却说忘了一件东西，临时返回城主府。
嗯了一声，苍流荒从怀中摸出那件从布庄定制的婴儿褓衣，抖开，接过顾舟行怀中的孩子，动作娴熟地为小镜天换了衣物。
瞧着苍流荒熟练的动作，岳云生当真是自愧不如。
几人寻了一辆马车，岳云生与顾舟行坐在车前，一人赶马，一人摊开地图，研究路线。
无事可干，萧郁干脆钻进马车，舔着脸，一屁股坐在苍流荒身侧。
淡淡瞥了他一眼，苍流荒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食指逗着孩子。
指尖轻轻点过圆润的鼻头，小镜天张开嘴，弯起眼，咯咯笑起来，露出洁白的门牙。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乳牙犹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了头，总是试图抓住手边一切东西往口中塞。
一个不留神，指尖传来轻微的硬物触碰感，垂眸看去，小婴儿正津津有味地抱着他的食指吮吸，牙齿抵在指腹，时不时轻咬一下，见苍流荒低下头，又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抽出手指，苍流荒屈指捏了捏小镜天的脸，眉梢染上了几分笑意。
惯常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人笑起来却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眉目之间的冷意消散，仿佛冬雪消融，热烈的暖阳铺荡开来，荡出一片盎然的春天。
萧郁侧着头，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泉，咕咚咕咚，怎么也流不尽似的。
可惜这春天太短了些，眨眼间又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天，巨大的落差让人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你在看什么？”
见苍流荒收起了笑意，萧郁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试图掩盖自己看痴了这一事实。
“在看你。”
调整好情绪，萧郁又挂上了惯常的笑容，直言不讳：“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怎么不多笑笑，整日扳着个脸……”
每天放着冷气，冷飕飕的，恨不得把靠近的人全都冻死似的。
“哦。”
苍流荒不轻不淡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小婴儿：“你别说话了。”
俨然就是一副怕他吵到孩子的样子。
我才说了两句话，哪里吵了？
萧郁想闹，接收到苍流荒暗含警告的视线后，又悻悻闭了嘴，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也别盯着我。”苍流荒头也没抬，补充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