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着地板上泼洒的酒水与碎裂的红木，发出滋啦爆响，将附近一张锦缎椅面包围。布料迅速蜷曲焦黑，散发出呛人的浓烟。
空气中，焦糊的血肉恶臭、高级雪茄未散尽的余味、檀香的沉静、火药的硝烟，还有那股奇异甜腥的龙血雾气，诡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近乎疯狂的鸡尾酒气味。
就在这片狼藉与恐慌的中心，靠近拍卖台的位置，林清雪站得笔直。她米白色的定制套装上沾了几点飞溅的茶渍，但丝毫未损她此刻迫人的气场。刚才那个富豪发狂扑向女伴的惨状，以及更早前枪手们的突然发难，似乎都未让她像其他人那样失态尖叫或躲藏。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此刻，才将目光转向那个脸色铁青、拳头在宽大袖袍下微微攥紧的洪门长老。
“洪老，”林清雪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残存的尖叫和那疯癫富豪的嘶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这就是你们洪门如今待客的‘诚意’？用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和一群连场子都镇不住的废物，来招待江城的客人？”
她的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每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敲打在洪门长老紧绷的神经上。她甚至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地上那几枚破碎的猩红胶囊，以及不远处还在试图撕咬女伴、被几个惊恐保镖勉强拉扯着的“野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讥诮。
“看来，洪门不仅生意做得越来越回去了，连看门狗的链子，也拴不牢了。”
这话极尽刻薄，几乎是把洪门和他这位长老的面子，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碾了碾。
洪门长老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死死盯着林清雪，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林小姐，这里没你的事，最好……”
“没我的事？”林清雪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这拍卖会，林家也是投了钱的。现在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我的投资可能打水漂，你说没我的事？”她往前走了一小步，高跟鞋敲击在沾血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还是说，洪老觉得，吞了我林家的钱，再把我们当猴耍，是你们洪门的新规矩？”
洪门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中杀机毕露，却又带着一丝被当众揭穿的惊怒。
他死死盯着林清雪，又忌惮地看了一眼那片被火焰暂时压制的诡异血肉。
场面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僵持。
火光摇曳，映照着扭曲惊恐的人脸，以及散落满地的狼藉。
就在这剑拔弩张，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叮——咚——叮咚——”
角落里，一座几乎被人遗忘的落地式古董摆钟，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声响。
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机械的精准。
不是报时的浑厚钟鸣。
而是一段熟悉的、温柔得近乎诡异的旋律。
《致爱丽丝》。
舒缓、典雅的钢琴曲调，从古老的机械结构中流淌出来，与周遭的血腥、火焰、恶臭、恐慌形成了极致荒谬的对比。
仿佛地狱的背景音，突然被切换成了天堂的序曲。
这突兀的乐声，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紧绷的氛围。
所有人的动作，无论是惊恐逃窜的宾客，还是持枪警戒的枪手，甚至包括脸色狰狞的洪门长老，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目光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散布在会场各处，之前或伪装成宾客、或如同普通保镖、隶属于青莲堂的成员——至少有七八个人，无论他们之前在做什么，是躲避，是警戒，还是试图扑灭火焰——都在乐声响起的同一刻，动作猛地僵住。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他们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缺乏人类流畅感的姿态，转动脖颈。
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他们的目光，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惊恐、愤怒还是麻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非人的漠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精准无比地聚焦到了同一个目标身上。
林清雪。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他们机械般的转向，每个人左右两侧的太阳穴位置，皮肤下都猛地透出一抹幽幽的蓝光。
那蓝光并不强烈，但在昏暗摇曳的火光映衬下，却显得格外清晰，如同两枚被激活的微型指示灯。
透过皮肤，隐约能看到那是一个微小的、似乎是某种芯片的轮廓。
蓝光稳定地闪烁着，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命体的质感。
《致爱丽丝》的旋律依旧在空中飘荡，温柔而缱绻。
但这七八个太阳穴闪烁着蓝光、如同被夺去灵魂的躯壳，正用空洞的眼神死死“注视”着林清雪的
场面，却让每一个目睹者，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清雪脸上那刚刚还带着锋利棱角的愤怒与恨意，如同被看不见的手瞬间抹去，凝固成一种混杂着惊疑与茫然的空白。
这算什么？
她看着那些或熟悉或仅有几面之缘的面孔——青莲堂的人，她带来的，或是原本就在此处的安保力量。他们前一秒还在躲避，在咒骂，在试图控制混乱，下一秒，却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太阳穴……那幽幽的蓝光是什么东西？植入物？
念头闪过，带来的是更深彻骨的寒冷。
她认得其中两个人，是她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老人手，忠心耿耿，跟了林家十几年。可现在，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脖颈以一种非人的、带着细微机械摩擦感的滞涩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神越过火焰、越过血污、越过仍在哭喊的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聚焦在她身上。
不是注视，更像是某种程序的锁定。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恭敬，没有了方才的惊慌，甚至没有了属于“人”的情绪波动。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漠然，仿佛她林清雪不再是他们的雇主，不再是林家大小姐，而仅仅是一个被指令标记的目标。
《致爱丽丝》的旋律还在悠扬婉转地飘荡，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敲打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与眼前这诡异恐怖的一幕交织，荒诞到了极点。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洪门长老，此刻脸上的横肉也僵住了，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意识地朝林清雪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扫向那些蓝光闪烁的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角落的阴影里，萧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啧，高科技玩意儿都用上了，芯片控制？青莲堂这水，比他想的还浑。林家这小妞，麻烦不小啊。他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苏浅月那丫头看到这个，会不会又把账算到他头上。
苏浅月确实看到了。她藏身的屏风后，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来。她见过各种疯狂的罪犯，各种残酷的场面，但这种近乎科幻的、剥夺人意志的手段，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枪战和血腥。这背后隐藏的，绝对是一个超出她预想的巨大阴谋。LY-0729……未死……这些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联？
整个会场仿佛被无形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仍在持续的混乱、火焰和零星的尖叫；另一部分，则是以林清雪为中心，由那七八个蓝光闪烁的“木偶”和悠扬的钢琴曲构成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恐怖区域。
林清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让她从那巨大的惊骇中稍微回过神。
他们……想干什么？
一种比蓖麻毒发作、比面对洪门长老的杀意更深沉、更彻底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些人……是青莲堂的人！有些甚至是她的心腹！
他们在干什么？
那蓝光是什么？
为什么是《致爱丽丝》？
为什么……都看着她？
《致爱丽丝》的旋律还在固执地飘荡，每个音符都像冰冷的雨点，砸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那七八个青莲堂成员，如同提线木偶，脖颈僵硬地维持着转向林清雪的姿势。太阳穴处的蓝光稳定闪烁，幽幽的光芒映照着他们脸上凝固的、毫无生气的表情，连眼皮都忘了眨动一下。
林清雪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她认得其中几张脸，那是跟着她父亲十几年，平日里对她恭敬有加的老人，是她这次带来确保安全的心腹。
可现在，他们眼中只剩下空洞和那该死的蓝光。背叛？控制？她父亲安排的人……还是说，青莲堂内部，早已烂到了根子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刺痛。这比面对洪门长老的杀意更让她感到恐惧和……恶心。
他们就那么站着，无视周围的火焰噼啪作响、惨叫声此起彼伏、人群惊慌奔逃。仿佛整个混乱的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程序里，只剩下一个指令：锁定林清雪。
那眼神，冰冷、专注，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是纯粹的目标锁定，像是在看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洪门长老脸上的横肉明显抽动了一下，原本的嚣张和贪婪被一丝惊疑取代。他眯起眼，视线在林清雪和那些诡异的蓝光人之间来回扫视，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声，像是在掂量这突发状况的利弊。
这他娘的是什么邪术？高科技玩意儿？不过，看样子，林家这小妞的麻烦比他预想的还大……或许，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握着紫砂壶的手紧了紧。
角落阴影里，萧寒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倚着柱子，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轻轻敲击着节拍，正好和《致爱丽丝》的调子错开半拍，显得有些恶趣味。
啧，芯片植入？玩挺大啊，青莲堂这是打算搞生化危机还是终结者？他目光扫过林清雪那张混合着惊恐与倔强的小脸，又落在那些蓝光“机器人”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这下热闹了，不知道苏浅月那小警花看到这个，会不会又把账记在他头上，觉得是他把这群怪物引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