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的房屋寂静无声,门窗紧闭,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周遭白茫茫一片。
扑簌簌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明显,一位少女穿着校服双手揣兜,背着包,身着单薄的校服,但只是麻木的往前走。
在路过一个贴着红色窗花的房子时,沉默了一路的姜墨开口了
“一,二,三……”
脚步未停,节奏依旧地前行,却在数到“七”时,姜墨骤然停步,快速蹲下。
紧随其后,她身旁的窗户飞速弹开,那高度,正是她的身高,如果刚刚没有蹲下,那力度,就是被那窗户结结实实得扇一巴掌。
姜墨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冷脸前行。
未卜先知似的,她总能面无表情地躲避一些攻击,树上的积雪,弹开的门窗,或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躲了多少东西,姜墨终于停下。
面前一个破败不堪小木屋立于路中。
她看着前面的小木屋,走上前去,狠狠的踹了一脚破烂的门。
“呵,第八十三次了,究竟还有几次?”
姜墨把背包砸在地上,气馁地坐在小木屋里。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站到门口,开始数地上有多少块木板。
数完房间的木板,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大雪,房子,木屋,一切都随之消失……
“铛铛铛……”
刺耳的闹铃准时响起,床上的姜墨睁开眼睛。双目通红,根本就不像刚睡醒,反倒像熬了个通宵。
姜墨对这种情况已经是司空见惯,反手又定了十分钟闹钟,又开始睡觉。
十分钟后,姜墨走出房间,一男两女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
姜墨落座:“舅舅,舅妈,早上好。”
男人出声询问道:“昨天睡了多久?”
“十一点到七点,八个小时。”
“日记呢?”
姜墨老老实实地进卧室拿出日记,递给姜成,等待他的点评。
姜成慢条斯理地阅读起她的日记,逐字逐句,大到在学校的行为轨迹,课程复盘,小到一日三餐的搭配,情绪变化。
无一例外,全部都要求姜墨写在日记里。
姜墨来到姜家十五年,就写了十五年的日记。
这种掌控欲强的行为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崩溃了。
姜墨却习以为常,因为在姜墨幼时,他的掌控更甚,对每一刻都要了如指掌,姜成在外忙生意时,都要打个视频抽查一下她在家的生活。
她的一切都是姜成一手操办。
后来随着姜墨年龄增长,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一直在外忙碌。才决定不再干预姜墨,只不过日记仍旧雷打不动。
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不会撒谎。
姜墨低头机械地吃着早饭,姜成边看边点评:
“跑步时间太久了。”
“你这上课内容怎么没详细记录呢?”
“老师讲的太多了,我不好全写进去。”
姜成又看了一会儿,往前翻了几页,皱眉问道:“你最近怎么没有记录你的梦了?”
“…我最近,没有在做梦了。”
姜墨面带微笑,内心却忍不住抱怨,本来上了高中,舅舅已经同意自己只写周记,要不是因为打了那个人渣,被迫转学,自己也不用这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姜墨又要重复自己小时候一天一篇的日记,对她来说,更是煎熬。
“爸!你怎么就知道关心姐?我昨天骑车把腿摔了,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啊?”
姜墨一旁的姜子渝突然插话道。
姜墨还没开口,旁边的中年女人先尖叫起来:“什么?!你把腿摔了?”
“姜子渝你以后别想别想骑你的车了,好好的怎么能摔了?”
“快让妈看看,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呢?”
李晓拉起她的裤腿就要检查。
“欸妈,别别别,我没事儿,我就蹭破点皮,我和姐上学快迟到了,走了走了”
说罢,姜子渝拉起姜墨就出了门。
李晓看着两人出门的身影,越看越气:“你看看,你就让子渝跟着姜墨混,哪天你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
姜成听她这话,也是冒火:“你又开始了是吧?什么叫跟着姜墨混?姜墨好好的,这跟她能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她?
李晓“啪”的一声拍起桌子。
“我不待见她?!姜成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对这小东西够好了,你小心她哪天疯起来,把咱们一家都害死了!”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姜墨不是别人,那是我外甥女!”
“外甥女?!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看看你那姐姐和你姐夫……”
“李晓!”
听到自己姐姐和姐夫,姜成此刻已是怒不可遏,拍桌而起。
李晓自知失言,此刻也是偃旗息鼓。
短短一个早餐时间,夫妻俩就吵的不可开交,姜墨的父母在姜家是个禁忌话题。
姜墨的母亲姜彤,在姜墨五岁的时候杀死了白杰,也是姜墨的父亲。
随后姜彤自杀,最后是邻居发现并报了警。
年幼的姜墨一夜间失去了所有。
母亲是高中老师,父亲是一位医生,夫妻两人恩爱有加,为人友善,对姜墨更是放在心尖上宠,姜墨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直到她被拉去做精神评估,她才知道,原来警方给出的判决,是自己的母亲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误杀父亲。
姜墨不信,可是她只能认命。
后来姜墨来到舅舅家,舅舅姜成担心她母亲的病会遗传给她,对她的一切严格管控。
舅妈李晓看她的眼神从第一天起,就是又怕又嫌弃。
李晓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姜子渝跟姜墨来往太近。
可是姜子渝像个小太阳,对自己的天降姐姐恨不得天天待在一起,姜墨又不是铁石心肠,可爱活泼,又对自己好的妹妹,自己怎么可能不喜欢。
两个小女孩的情谊,又哪里是家长拦的住的。
平日逢年过节,姜成带着一家子回家,姜墨的外祖,二位老人对姜墨不是疾言厉色,就是视若无睹。
至于姜墨自己的爷爷奶奶,她父亲白杰是个孤儿,就更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久而久之,这些探亲访友的活动,也与姜墨无缘了。
姜子渝拉着姜墨出了门,风风火火赶到西城一中,还没上课,两个人就背着包坐在操场。
姜子渝连珠炮似的开问:“你昨天做梦了没?梦还一样吗?你还想睡觉吗?要不你再睡会?”
姜墨哭笑不得,“做了,一样,不想睡。”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骑车摔了?摔哪了?严重不?”姜墨有些担心的问道。
姜子渝翻了个白眼:“我没事,你还担心我呢?要不是我把爸的话岔开,你肯定露馅儿,你真的不要告诉他,你一直做梦的事情吗?”
“没事的,我做梦你也看到啦,除了白天多睡一会儿,没什么影响啊,告诉舅舅,万一,他小题大做,把我送到医院……”
“呸呸呸,什么医院,你好得很”姜子渝打断姜墨,“行了行了,赶紧上课走,你要多跟同学交流,不能老一个人,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友好一点……”
姜墨被她老气横秋得语气惹得噗嗤一笑,姜子渝眼波刀过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你让我多笑笑嘛”姜墨无辜地摇头。她平常话很少,只有跟姜子渝在一起时,才流露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察觉到姜子渝又要发作,姜墨看了看表,拉起姜子渝:“听你的,去上课了”
得益于这日记对每天学习内容的复盘,姜墨学习成绩很好,就算她是高二转学过来的,通过分班考,她也能被分到理科一班,是西城一中最好的理科班。
姜子渝中考才考进这里。姐妹俩在楼梯口分别,踏上二楼的姜墨脸上不见刚才和妹妹聊天时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和冷漠。
“今天上课,我们引入新的物理量……”
“电场线……”
“姜墨!又是你啊!”
老师的粉笔飞过,径直砸到姜墨脑袋上,砸醒了在最后一排睡觉的姜墨。
“你给我站起来!”一班的座位按成绩排,姜墨一开始还坐在第二排。
开学第一周,她就因为睡觉,座位从前面挪到了最后一排。
第二周,她的同桌也被调走了。
第三周,她的同桌变成了窗户和垃圾桶。
“姜墨,你也睡了三个礼拜了,下周开完运动会,就是月考,你这么不喜欢听我的课,不喜欢待在这个班,你就去九班。”
班主任是物理老师,头发少的可怜,人称光头。
“不是,光头怎么了?今天火气这么大?”
“就是啊,姜墨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道消息,咱班运动会项目没报够人,光头没面子,我猜他拿姜墨当出气筒呢”
“啊?他不会点人吧,那1000米谁爱跑谁跑,我可不跑”
同学的小声议论,显得姜墨更沉默了。
姜墨低着头,沉默不语。
光头上下打量着姜墨。
身高腿长,个子已经撵他高了,整个人瘦瘦高高,一头长发扎作低马尾,安静地垂在她精瘦的脊背上,眼皮耷拉着,眼里满是疲惫,没有一点点精气神。
一个女孩子,面无表情时,一股凶劲。整天就是睡觉,也不说话,一点没有别的女生青春活泼的样子。
他越看越感觉不对,开口道:“头发,转学过来三周了,规矩还没学会啊?女生额前不许留头发!”
“一天就睡睡睡,我为你健康考虑啊,运动会,你去参与几个项目,体委呢!咱班女生还有什么项目没报啊”
“1000米和跳高”
“给姜墨报上,我看姜墨没问题”
“好”
“……”
下课后,唐沐清小心翼翼的走到姜墨面前:“姜墨,你还好吧?要是身体不行的话,我去找体委说,咱俩换换吧,我是50米和跳远”
唐沐清大概是她在这个班里唯一的正常同学。
起先她们俩是同桌,姜墨天天睡觉,唐沐清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愿意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姜墨,愿意跟她一起进步。
而且在高一这个年纪,她就立志要考西城医科大学,整个人安静沉稳,姜墨不喜欢太浮躁的人,唐沐清还挺对她胃口的。
姜墨摇头婉拒:“谢谢,不过我没事。”
“虽然刚才老师说话难听,但是你也要好好想想,一中一向会按成绩调班,我觉得你很聪明,不应该去九班的。”
九班是西城一中最差的理科班,唐沐清不由自主的为姜墨担忧。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运动会是什么时候啊?”姜墨岔开话题。
“就在下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