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有头有脸的就那几家,沈家与赵家虽不亲近,可也没仇怨,必不会是沈家。
方家是方府尊亲族,专做米盐茶,方府尊高升,他们就会跟着走,既然没打算在府城扎根,方家实无必要与赵家过不去。
余下的甘马两家与赵家在生意上可说是时不时就要掰掰手腕,尤其是马家,自打赵老爷掌家后,马家就没占过几回便宜。若不是甘马两家之一,就是两家合一。
赵白玉将心中所想说给千衣蝶,其后道:“傻妹妹,对一坨屎有什么办法?”
千衣蝶有个直觉,史大虎根本就是存心弄出这么大动静,目的极可能就是等她打上门去,然后就能顺应背后人的意思无中生事缠着磨着。
不一会,千衣蝶有了决定,道:“对付那种人,若不能一击七寸,就不如寻机待时。可也不能完全不管,但绝不能以生意上的事为由头,我是傻小姐,只要他敢得寸进尺,我就能让他知道什么叫没分寸。正好彼此有旧怨,没人可以说什么。”
赵白玉冷哼:“他最好别打你的主意,否则送他进地狱。”
“这话说得动听,就是不准做。”
“这话可不像是傻妹妹说的,你可不是那类心疼恶人的假善人。”
“我是不想脏了你的手。方府尊是收了某些人的银子,可他是个贪财官嘛,绝不会嫌钱多。我们的银子不够对付两大家,但只需拿出一点点就足以让方府尊痛打史大虎板子。在方府尊眼里,这就是打条狗而已,无有大碍;两大家也不会为了史大虎就蠢到去质问方府尊。”
“此法并非正道也非治根,能不用最好不用,而且要是在小事上将方府尊胃口养刁了,以后有你流泪的时候。”
还是相夫想得周全,千衣蝶娇声道:“那就不用。公君,要不你广交天下绿林好汉,先弄个托塔天王的名号,然后。”
赵白玉打断道:“然后什么?打杀史大虎后占山为王等着朝廷招安当大官?又犯傻,早知道就不买隋唐传给你磨闲了。现下是太平大吴朝,不是隋末乱世。”
“换了几百年后,那种满篇有诗为赞的枯燥玩意,你就是白送我看,本小姐都嫌书厚翻着累。不说笑了,白玉,药材备了没有?”
赵白玉点点头,正要细说,耳内听得老胡长吁一声,心知到地头了,先行下了马车,转身接下千衣蝶。老胡自去寻地歇马,花正从车前转来,随行服侍。
边走边看,赵白玉带着千衣蝶进了玉河楼,于人多处选了一空桌坐下,要了些酒食。此楼并非镇中最大的,也非酒菜最好的,却是最为临近码头的,多有船商及其亲眷在开船前来此闲坐。
玉河楼的东家很有些心思,店内专门空了两张桌子,一供人耍百木聚的棋戏,一供人玩百木聚的四色花牌。商客们玩棋牌不用花钱,可没人会干玩,一向是由输家负责茶水糕点,或是由输家做东请赢家们吃一顿。由此来说,虽是少了两张桌子,生意上倒是胜过新添五七张桌子。
棋戏牌戏皆是一种可联络感情的东西,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客们大多又本就是健谈的,熟络之后,边玩边说见闻趣事,南方闹得正凶的时疫自就是必不可少的。
千衣蝶边吃边听,不禁微有摇头,想着古朝不光是医疗水平有限,在预防与控制疫情上就更是意识淡薄,致令疫情此灭彼现,再这么下去,还真会传播到东宁府来。
随即,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暗笑自家犯了以今人说古人的毛病,以古朝的条件,哪可能如后世一般做到为某一疫情就全城全国联防,就别说还要能满足管控地域内人民的基本生活了,古人是有想却做不到。
又听了一会,千衣蝶心下渐行安定。
若按商客们的说法,南方的时疫大半该是饮水源地的河溪出了问题,并非人传人一类,只是看着像;疫病暴急不假,可初时多为泻吐,医家有方可缓拖,只要三天内不生疮不烧热就能挺过去,现下死者中多为老弱,正是只要身体壮实就拥有足够抵抗力的最大佐证。
千衣蝶正要以心中想法安慰赵白玉,却是见他眉头越皱越深,不禁好奇,道:“怎么了?这疫情有八成不是人传人一类。”
赵白玉道:“嗯,这事我也听出来了。问题是水源,咱们南方水道纵横,互有牵连,自古至今,每到盛夏汛期,多少都会有些湖河塘溪藏毒蕴虫,此事不稀奇,可防不住啊。”
千衣蝶道:“谁说防不住了,管它河水、江水、井水,一概绝不准喝生水,必须要烧滚了才准喝。”
赵白玉道:“犯傻了不是,有哪个人出门还背着锅灶?近了好说,稍远些的话,你觉着有多少行人会专门绕路买茶消渴?还是觉着乡野村民能有闲钱买茶水?”
千衣蝶于脑中设想鸡王老爹赶集口渴的光景,立时用力摇头。
休说她亲爹这类的绝世铁公鸡,小商客们赚的都是辛苦钱,一多半都不会舍得买茶水,不要钱的河水溪水定会用皮囊灌得满满的。
赵白玉道:“不会是大疫就好,其它的就看各人造化吧。”叫呼小二结账。
“承惠,八十三文。”小二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赵白玉取出二钱银子,多出的买了些干肉脯给千衣蝶,这才离店,向镇东水湾行去。千衣蝶分出一半肉脯给花正,边走边吃。
走了一停,花正回身望望下河镇,终忍不住道:“小姐,胡管家不在这边。”
千衣蝶道:“笨的,没听见先前商客们说有几条船是被镇民赶到前面水湾的么?他们都是从疫病府县过来的,你家少爷的大哥正在南边做生意,他便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赵家商船的情况,不然心下不安生;二是想看看有没有可怜人需要帮助,盼着要是大哥倒霉,也能有人伸一伸手。当然,他敢发疯,还带上我们陪着他一起疯,是断定疫病不是人传人。这个秘密,一般人,姐姐不告诉他。”
“这话说得可真傻,可也实在。”赵白玉不禁莞尔。
花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