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听了叶禾的想法后,南宫侑对这场仗那是势在必得,决心明日一早就进宫说服皇上。
始料未及的是,夜色尚未褪去,万籁俱寂之际,率先有人找上门来。
大伙都还在睡梦中,还是门口换班守夜的士兵发现了附近鬼鬼祟祟徘徊转悠的人,觉得可疑,迅速出击将其擒获。
没曾料到对方嘴里高呼是来求见将军,称有要事相求。
吵闹声动静很大,突如其来的骚乱将不少人吵醒了,以为有什么敌袭,抄起身边的家伙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这些皆是在战场中训练出来的。
个个都睡迷糊了,以至于他们一时竟忘记身处京城。
叶禾的五感本就比其他人敏锐些,闻声下楼,映入眼帘的是其他人光着膀子小麦色健硕胸膛。
大家视线纷纷落在声源处——被士兵押解的男子身上。
男子长着一张大众的脸,倒算得清秀干净,穿着一身青衫,看体格不像是舞刀弄枪的,倒是有几分文人墨客的形象。
而被众人用武器对准的男子,哪见过这副架势,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跪在南宫侑面前。
“晚生季承泽,一介商贾,将军在上,小人有一要事相求。”
众人见状,知道不是敌军来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纷纷尴尬地放下武器,脸上泛起讪讪的笑容。
慕容岐这个时候才穿戴整齐的出现。
立马跑到叶禾面前,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小心别污了眼。”
“我可是大夫,他们身上有哪里是我不知道的。”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最讲究的便是男女大防,但叶禾还是要提一嘴。
听到声音,才意识到有女子在场,察觉到自己光着上半身的士兵们这才惊觉不妥,连忙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段佑安也发话让其他人回去穿好衣物。
一大群人哗啦啦地走光了,热闹的场景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许多,只余下寥寥几人。
被抛在一旁的季承泽总算被人记了起来。
“你找本将军有何事?”南宫侑目光如炬,冷冷问道。
“小人恳请将军说服皇上,取消和亲。”
“你是怎么知道和亲一事的?”
季承泽的话如巨石投入湖面,激起千层浪。南宫侑心中警铃大作,开始警惕起面前的人。
作为一名将军,必是文韬武略兼备。只是有段佑安这个智囊在,才凸显不出,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和亲一事是他昨日才和皇上讨论的事情,如此机密之事,怎么可能半日不到就被宫外的一介商贾知晓。
他唯一想到的便是皇宫里有刺探的人。
这一猜想可不得了,昨天谈论时,南宫侑没有一丝察觉,说明此人功夫了得。
能在看守如此戒严的皇宫中来去自如。
若是友军,还好说;可若是敌人,那无疑会是一位强敌。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人,对方是死是活就全看他的回答了。
季承泽对空气中危险的气息浑然未觉,自顾自解释道。
原来是昨日晚上从皇宫中收来的消息。
“是谁给你的消息?”
“……六公主。”
对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还是在南宫侑不断逼问下说出了口。
看着季承泽说完人后,熟透了的脸,不难猜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当下,和亲最适龄的公主,便只有五六公主。
五公主汵婉嘉,她的嘴最甜,巧舌如簧,能快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也是最会讨皇帝喜欢的一位公主,可想对方的受宠程度。
而六公主汵莞芫,母妃不受宠,自小身子不好,据说是打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根,好不了,需要常年喝药。不仅是个药罐子,还是个闷葫芦。
要是和亲,这两个公主选哪位,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你是六公主派来游说我的?”
“不是,这是小人自己的主意。”
眼见南宫侑还在狐疑,只好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安泰十九年,上元佳节,街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上元节是为三元日其一,上元又称为元夕,与道教的天官赐福有关。百姓会在这天张灯结彩,祭拜天官,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这也是为什么上元佳节如此热闹。
也有大把人特意去寺庙祈福。
汵莞芫从小身子就弱,是位实打实的病美人,每日都离不开要和药打交道,浑身上下都带上了药香。
没人想沾了晦气,便是连父皇也从三天一看到现在干脆不见。
母妃虽还在,不至于能被人随意欺辱——
但也成为了一位被人遗忘的公主。
每年,汵莞芫在上元节都会去寺庙为自己祈福,她并不认为求神拜佛就能够让自己身子骨好起来。
可能起初还有希望。
就像刚开始喝那些苦药一般,心安理得的认为一定会好起来,充满期待,到后来的不抱希望。
又是一轮新的折磨开始罢了。
一次次的期望到一次次绝望,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抱希望。
可母妃却始终不放弃,或许是不敢放弃,从各种偏方再到信鬼神之说,求一个平安福也只是留个念想,图个心安。
上元时节还有些春寒料峭,但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望着马车外热闹的场景,汵莞芫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心想,她这辈子就独独为了母妃而活。
她是母妃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母妃进宫不是她所愿,只是为了稳固家族的地位,汵莞芫能看得出她根本不爱父皇。
不过她想她也不会喜欢上父皇,或者说坐在那位置上的人。
后宫佳丽逐君宠,岁岁宫闱添艳容。
她看了多少女子为了争得父皇一丝宠爱,不惜葬送自己的所有。父皇看似最有情,实则最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此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要是她选驸马,绝不会是如此薄情之人,只求一位事事以她为先,对她顶顶好的男子才可以。
“咳咳”
想着,她猛地一阵咳嗽,忙用香帕捂住嘴,摊开时,竟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随行的贴身丫鬟心疼地落下泪来。
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是自嘲的笑,唇角边带上一抹殷红,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愈发醒目,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娇艳凄美又透着孤寂。
是了,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将死之人该想的,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不在了。
为了展现自己的虔诚,到较近的地方开始步行。戴着面纱踏入寺庙,袅袅香烟萦绕。
她早已和寺庙里的僧人相识,主持上前接待。
和往常一般无二,参拜,点香插香,求签解签。
紧接着到挂满木牌的祈福处,挂上平安福。
最后在功德箱里放入功德钱,便结束了祈福仪式。
今晚她会住在寺庙里,有一间独属于她的禅房。望着寺庙络绎不绝的人她喜好清静,于是寻了一处无人角落休憩。
什么都不做,就闭上眼静静的感受。
一阵微风吹过,脸上的面纱飘到远处。
汵莞芫刚一睁眼,就看到递到跟前的手,上面正是自己掉落的面纱,接着抬眸望去,是一位俊朗男子。
对方显然是被她惊人的美貌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道了谢。
不知是何原因,两人都没离开,男子率先开了话头。男子说话非常幽默,又有许多汵莞芫不为所知的新鲜事物,两人相谈甚欢。
就这样,两人相识了,而此人正是季承泽。
而汵莞芫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会越来越深。
季承泽遇到汵莞芫纯粹是一个巧合,可刚看一眼,便深深被对方迷住了。
——他一见钟情了。
他不是个孬种,第一次喜欢人没有任何技巧,主打一个穷追不舍,殷勤不断,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自己爱汵莞芫这几个字。
甚至也不管对方公主的身份。
离开寺庙后,季承泽每天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皇宫进不去,就打发点银子,让人带一些稀奇玩意和书信过去,全然是他炽热的爱意。
反正他有的是钱。
汵莞芫哪里架得住这样猛烈的攻势,除了母妃,没人再对她这么好过。
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
可是汵莞芫还是狠心回了一封信拒绝了对方,无非是因自己的病。
未曾料到,第二天,季承泽竟冒险溜进宫中质问。
听到她的顾虑,他满不在乎:“这算什么拒绝的理由,我有很多钱,以后定能为你寻来最好的神医。”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你且说实话,究竟在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
“……”
“你应当是有的,我能感觉得到。”
瞧见对方撇过头不说话,季承泽焦急地开口,势必要一个答案。
汵莞芫微微低头,脸颊泛起红晕,良久才微微点头。
见到她点头,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恨不得宣告全世界。
“你我两情相悦,谁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两人互通情意,心意笃定,汵莞芫被对方相拥入怀。
而如今已是两人成为恋人的第二年,季承泽许诺今年科举得中后便迎她过门,却没曾想会遇到和亲之事。
两人的故事可谓是天偶佳成,奈何身在皇家,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剧情中没有写两人的爱情,只知道六公主嫁过去没多久就病逝,玉减香消了。
另一人也再没有了下文。
结局让人唏嘘。
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南宫侑听完,反正也和自己的目的相同,正要将此事答应下来,却被叶禾拦住。
“你有没有想过军队里的将士们,四十万对十万。为了你们之间的爱情,这十万将士的性命就不值一提吗?”
“……”
这番话让对方哑口无言,他之前没想太多,脑子一热就来了,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心上人。
却没有想过后果,更没有为那些将士考虑半分。
他终于知晓昨日收到的为何是一封诀别信。
这代表了汵莞芫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为了云淮国,为了十万将士,为了百姓亦是为了他,她做出了选择。
成为人人的六公主,而不是独属他一人的汵莞芫。
知晓着一切的季承泽整个人瘫倒在地,满心悲戚,失去所有力气匍匐着,突然嗤笑一声,红了眼眶,向天咆哮,像是要吼出自己的全部不甘。
他能怪什么?怪造化弄人,怪国家还是怪百姓。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叶禾才放过对方,示意让南宫侑说出实情。
得知可以打赢这场仗,不需要公主和亲之后,还在愤怒嘶吼的季承泽一下子恢复了力气。
“真的?”
呆愣的表情,完全不敢相信的询问道。
“真的,这还多亏了她。”
南宫侑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叶禾。
被叶禾忽悠的人刚才的仇愣是一点都没记,跪着都要爬过来感谢她。
“刚才就是想考验一下,莫怪。为表歉意,六公主的病我会全力医治。”
季承泽这下简直被双重的惊喜冲昏了头。
已然忘记了道谢。
段佑安赶忙上前将地上呆滞的人扶起,地上的脏污都被他的衣服擦得差不多了。
似是在回应他内心的疑惑,对着他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一名神医。”
南宫侑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往皇宫,和皇帝再次相商。
好在昨天晚上叶禾已经把如何劝皇上的话术告诉了南宫侑,一个晚上的他,早已在心中记了不下百遍。
无非就是将叶禾说服他们的那些话再给皇上复述一遍。
在军营中靠着自己实力混迹到将军,南宫侑可以称得上是行军作战的一把好手。
昨晚在脑海中模拟了叶禾的那套理论,不下几百遍,每一次都无一不为此感到惊叹。不开玩笑,她的计谋简直无懈可击。
全方位的考虑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同样的他对打这场仗也越来越有信心。
要知道这场仗,他和段佑安早就讨论了许久,可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他胸有成竹,想必皇帝也会被说服。
毕竟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让公主到敌国和亲。
“四十万对十万能赢?将军此说,朕难以苟同。”
皇帝不相信,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反应,现在全部都看南宫侑的了。
每位皇帝都或多或少接受过军事方面的教育和训练,对南宫侑娓娓道来的谋略也是一点就通。
南宫侑不慌不忙,详细阐述每一个细节,皇上也从眉头紧皱到频频点头赞同。
和预想一样,皇帝也非常赞同这个计谋,对之前的抉择也多了几分动摇。
这个时候就得趁热打铁。
皇帝拉不下面子,便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既已有了万全之策,末将过几日便带着将士们回边关,抵御外敌,陛下只需等微臣的好消息。”
“好好好,朕得卿这般智勇双全的大将军,实乃天赐洪福,朕果然没看错人。”
至此,这场关乎家国命运与儿女情长的结局,迎来了转机。
不管过程如何,目的终归是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