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半,挽月似乎想起了什么,便不再说了。
洛闻雪羞囧地低下头,原本动荡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低头慢慢地吃着米粥,回想前世出嫁那日,似乎一日也不曾饮食。
起初在侯府因为换亲闹了一通,反抗无果后,她被送进了将军府,同霍无伤的娘不同,二夫人虽是出身小户,但规矩极严,她才进了新房,便差了身边的嬷嬷前来同她说话,明里暗里的敲打。
翌日更是在敬茶的时候狠狠给她立了规矩,直到晚间她才吃上一口冷饭。
与前世相比,霍无伤能注意到她无人伺候,还为她放下自己的规矩,大夫人更是体贴慈和,也许这一世的她会比前世顺遂……
桌上的吃食很快撤下,洛闻雪净了手,便又坐回去,静静地等。
前院宾客渐渐离去,依旧不曾有人进来。
直到她昏昏欲睡之时,才听闻外头有什么声响,她朝守在一旁的挽月道:“可是将军回来了?莫不是酒喝多了……”
她话还没说完,挽月又笑了,挤眉弄眼道:“少爷早就来了,只是呀……”他不敢进。
推门声蓦地打断挽月的话,霍无伤黑着脸整了整衣衫,低头瞧了眼被院中花盆弄脏的鞋面,淡淡地瞥了眼挽月。
“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是,奴婢这便离开。”挽月也不怕他,拨了拨红烛的火苗,便退出了房门。
房中格外安静,两人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霍无伤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掀开了她头顶的喜帕。
没防备地,清冽的酒香闯进洛闻雪的鼻间,她抬眸看向身前的男子,面上微红。
霍无伤生得极好,精致如画的五官,在军营中打磨出锋锐的棱角,坚毅如出鞘的宝剑,颀长的身材也是腰窄肩阔,红色喜袍中藏着一双长腿。
只是目光不知定在何处,半天都不曾回神。
“……将军?”洛闻雪疑惑地唤了声。
“咳咳,”霍无伤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想起方才挽月的话,“几个副将给我灌酒,方才在院子里散一散酒气。”
“嗯。”洛闻雪点点头,不再多言。
只是霍无伤似乎有了别的事,他借着站姿带来的身高差,摸索起她头上的发饰,见她动了动,抬手扶住她的发髻。
“别动,这些首饰……太重。”
酒香浓烈了几分,洛闻雪僵着后背,不敢再动。
只是霍无伤慢慢拆着她的发髻,面容渐渐沉了几分,“头上这伤,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洛闻雪猛地一惊,飞快地从旁边站了起来,她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松懈了,这么快就忘记了先前在侯府的事,“……前日落雨,在花园里摔了。”
“是吗?”
霍无伤看了她一眼,低头缓缓看向自己的脚下。
半把磨得发亮的剪子落在红毯上,悄无声息地泄露着主人的心事。
霍无伤在洛闻雪惊恐的眼神里捡起,递到她面前,“这是……”
洛闻雪:“!!!”
她脸色苍白了一瞬,看着男人毫无波澜的面容,说不出一句话。
总不能说,早在来时,她便一直在给自己暗示,告诉自己,霍无伤与霍衢是不同的,他是守护一方的战神,受百姓爱戴,是正经且正直之人……
可她对自己的恐惧毫无办法,在花厅里看见那把剪子时,她下意识地就塞进了袖中。
重生后,她努力适应突然的换亲,想要面对新的人生,可再回到这个地方,即便她面对的不是前世的人,她也不可避免地想逃。
而这一切,都在霍无伤眼里,他想到的是她后脑处的伤,伤处新鲜,隐隐冒着血迹。
“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洛闻雪并不知道他看出多少东西,只摇头装傻,“并无事情发生。”
她抿着唇,抬脚走上前去,也如他一般去解他胸口的红绸花,那红绸绑在腰间,勒得极紧,她费力拉扯,却未解开分毫,急得鼻尖冒出了细汗。
霍无伤原本一肚子火,恨自己大意,竟未想过她在侯府闺阁里也会受伤,可眼前人一靠过来,他便无法思考了。
耳朵热得像要烧起来,一身的酒意呼呼向胸口聚集,热到他不能呼吸。
“将军,”洛闻雪低垂着眸,不敢看他冷沉的眼睛,小心解释道,“妾身先前从未见过将军,今后便要朝夕相对,心下难免惶恐不安,所以……怕所托非人,将军不是女子,妾身不求将军能谅解,但请将军理解一个生母早亡,无所依靠的弱女子……”
洛闻雪不打算说谎瞒骗过去,一是因着今日婚房中的所见所遇,二是,霍无伤用兵如神,定是智谋无双,她那点谎话根本瞒不住他。
但她也不会想到,霍无伤在她说出“无所依靠”的时候,忽而联想到她头上的伤。
难道,盛宁侯府不能成为她的靠山吗?谁能伤了侯府嫡长女?
霍无伤轻轻扯开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扶住她的肩,认真道:“今晚你早些睡,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
洛闻雪一愣,立马摆出失落的模样,低低应了一声。
看样子,洛思月说的是真的。
霍无伤不行。
而眼前的男人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将她扶至床边,便匆匆离开。
洞房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欺负他娘子的人,他现在就要宰了。
霍无伤走后,洛闻雪安心地睡下了,一夜无梦。
直到翌日清晨,挽月端着热水进来,笑道:“少夫人,您昨日睡得可好?”
“挺好的。”洛闻雪尴尬地笑了笑,新婚夜新郎并未留宿婚房,这对于新妇来说是一种耻辱。
虽然她自己并不觉得,反而自在得很。
不过,屋里并没有留下霍无伤任何痕迹,挽月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八卦起另一件事,“夫人,待会儿您可要去给大夫人敬茶?”
“自是要去的,不过,”洛闻雪梳着长发,隔着镜子打量她一眼,“你好像看到了什么事?”
“您猜得真准!”
挽月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夫人的继妹,也就是二房的新妇,您与她关系如何?我听小姐妹说,昨夜二房闹了一宿,今日一大早,三少夫人便去给二夫人敬茶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站规矩呢,咱们大夫人也在那看呢。”
她说的时候还小心地看着洛闻雪的脸色,谁知她的少夫人眼睛一亮,三两下便挽好了发髻,随意地簪了两根玉簪,便提起裙子往外走。
“挽月快,随我去给婆母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