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令旗卷起的鼠潮遮蔽天光,我站在锁龙井沿,看着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两个挣扎的人形。左臂的鼠首刺青突然咬住皮肉,尖锐的疼痛中,无数灰仙的记忆顺着血管逆流而上。
\"主子当心!\"黄皮子的金瞳映出我背后异象——九条断裂的狐尾正在云层中重组,每截断尾都化作赤色流星砸向地面。灰家令旗自动展开,鼠群在空中结成八卦阵,却在触及狐火瞬间灰飞烟灭。
常三姑的蛇蜕突然裹住我的双脚:\"进锁龙井!\"她残破的鳞片簌簌掉落,\"下面有灰家百年供奉的地脉龙气!\"
坠入井水的刹那,怀中的巡山令发出龙吟。井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鼠爪印,每个爪印里都嵌着枚青铜钱。水深处的青铜祭坛上,供奉着半截焦黑的龙角——正是去年迁坟时,从太爷爷棺材里失踪的陪葬品!
鼠首刺青突然活过来,顺着胳膊爬上脖颈。我听见灰老三的声音在颅骨内回荡:\"康熙五十七年大旱,你祖上默承运掘地三百尺,断了灰家三条龙脉......\"祭坛上的龙角应声炸裂,井水变成粘稠的血浆。
黄皮子吐出的金气在血水中撑开气泡:\"主子,看井底!\"
血雾散开处,露出十八具青铜鼠像,每具鼠像心口都插着刻满咒文的棺材钉。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鼠像的面容竟与族谱上的祖先画像分毫不差。最末那具鼠像的爪子里,攥着块褪色的红布——正是我出生时裹身的襁褓!
\"灰家的认主礼,您得亲自拆。\"灰老三的残魂从鼠像中渗出,腹部还挂着被撕裂的伤口。当我扯下红布的瞬间,井水突然倒灌,所有鼠像齐刷刷转头,眼窝里燃起幽绿鬼火。
巡山令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心口,骨鞭尖端挑出颗跳动的肉瘤——那东西表面布满人脸,仔细看去竟是历代灰仙掌堂的面容。肉瘤裂开的缝隙中伸出无数灰毛触手,疯狂地啃食我的指尖。
\"吞了灰家供奉的怨髓,才算真正认主。\"常三姑的声音混在气泡里,\"你们默家欠的债,该用五脏庙来偿了!\"
黄皮子的尖叫被血水淹没,我看见它金瞳中映出自己狰狞的面孔——半边脸已生出灰毛,嘴角咧到耳根。肉瘤顺着喉咙滑入胃袋的瞬间,地宫突然翻转,井底变成巨大的鼠类腔室,肋骨般的钟乳石滴落着腐臭黏液。
灰老三的残魂附在腔室肉壁上:\"主子,摸摸第三根肋骨。\"
指尖触及的瞬间,整座地宫剧烈收缩。无数灰仙怨魂从肉壁挤出,哀嚎着钻入我的七窍。记忆如开闸洪水——宣统元年中元夜,太奶奶用绣花针扎死刚出生的双胞胎,尸骨埋在灰仙洞;1958年破四旧,父亲带人砸毁山神庙,从神像肚里掏出的竟是只怀胎的母鼠......
\"灰家三百年的香火债,今日两清。\"灰老三的声音逐渐虚弱,\"地窖第三块砖下,有你姑姑的......\"
腔室突然被狐爪撕开,胡三太奶的真身降临地脉。她九尾上的狐火竟变成幽蓝色,所过之处鼠潮尽数化作石雕。我呕出大口黑血,血珠在空中凝成鼠首令箭,自动搭在巡山令化成的骨弓上。
\"东南!看头顶!\"黄皮子用最后力气撞开坠落的钟乳石。穹顶裂缝中露出祖宅地窖的夯土层,第三块青砖正在渗出暗红血水。
骨箭离弦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箭身缠绕的灰仙怨魂发出尖啸,箭尖触及青砖时爆出万点磷火。砖缝中掉出个檀木匣,匣内躺着对翡翠雕刻的鼠眼——正是我出生时被马仙姑挖去的左眼!
胡三太奶的狐尾卷起滔天血浪:\"当年就该把你炼成狐傀!\"她的利爪穿透我的胸膛,却抓出一把沾满稻壳的灰烬——正是灰家祠堂供奉的百年香灰。
翡翠鼠眼自动嵌入左眼眶的瞬间,整条饮马河沸腾如煮。无数沉尸浮出水面,朝着祖宅方向跪拜。我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祖宅轰然倒塌,露出地下百米处的青铜祭坛。
坛上铁笼里关着个穿红袄的女童,她转身时露出与我相同的胎记。灰老三最后的残魂在耳边轻笑:\"主子,这才是完整的七星锁魂印......\"
鼠首刺青突然爬满全身,我在剧痛中看清真相——三百年前,默家先祖将双生子的魂魄分别封入地脉与人胎,每代用至亲骨血喂养灰仙,才换来百年安宁。
胡三太奶的狐火突然熄灭,她惊恐地发现九尾正被鼠群啃食:\"你竟敢唤醒地脉阴帅!\"
我抚摸着翡翠鼠眼里流转的星河,看见无数代\"默东南\"在祭坛前重复着弑亲仪式。最后一幅画面里,七岁的自己站在冰窟窿前,身后跟着个穿红袄的虚影——她手里攥着的,正是我当年丢失的长命锁。
黄皮子的身躯开始石化:\"主子...快斩因果线......\"它金瞳映出我背后浮现的千丈鼠影——那东西长着人脸鼠身,尾巴上拴着三百具默家先祖的尸骸。
巡山令化作双刃铡刀,我亲手斩断连接女童的青铜锁链。她化作流光没入心口时,饮马河底升起三百口棺材,每口棺中都传出灰仙的叹息。
胡三太奶在崩溃的地脉中尖啸:\"五仙盟约毁于你手!\",她的真身被鼠影吞噬,最后半截狐尾钉在祖宅残垣上,化作血色碑文。
当晨光照亮古林村时,我站在祖坟地里,看着墓碑上新增的\"默东南\"三个字。黄皮子的石像蹲在肩头,灰老三的烟袋锅别在腰间,而饮马河的水,从此变成了浑浊的铅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