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帝很是意外,原本以为姜远又会要些金银赏赐,却是没想到提出这么些要求来。
“这是为何?”鸿帝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盐铁监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干净,若这炼钢之法交与盐铁监,恐是不妥,再者工部…工部也大抵如此…所以,臣建议陛下,可照盐业总司的模式,来炼新钢。”
“你的意思是说,让齐王来管理?”鸿帝疑声问道。
姜远摇头道:“此种炼钢法,关系到大周的兵械,乃重中之重,齐王能管盐业,不可再管炼钢,陛下可选信任之人管之即可。”
鸿帝听得姜远这么一说,心中的疑虑稍去,若姜远建议的是让赵祈佑来管,那他就不得不怀疑姜远的用心了。
盐关乎民生,已经让赵祈佑管了,若冶炼精钢还让赵祈佑来把持,其心就昭然若揭了。
姜远见得鸿帝脸色变换不定,道:“如今大周被群狼所伺,这冶炼新法,微臣觉着,最好陛下直管,而且新法要严格保密才是,若泄露出去,怕是与我大周不利。
待得满足大周将士用钢之需后,才能向民间控量售出,这其中的利益不小,所以必要清廉之人才可。”
鸿帝见姜远确实是全心为大周着想,点头道:“丰邑侯,朕会命工部司郎中万启明与你商谈此法。”
“是。”姜远也算松了口气,这高炉炼钢的法门,总算甩给了鸿帝,让他折腾去吧。
工业要发展,钢铁是重要的一个环节,姜远弄不了,就让鸿帝去弄。
“陛下,吉时已至。”姜远说完了钢铁的事情,接下来就该进行今天的正事了。
鸿帝得了冶炼精钢之法,虽然还只是姜远口头言说的,并无详细的奏章,但也心情大好。
此时对这到底能不能高产的神种虽同样存疑,但来都来了,那便主持一番又如何?
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大周就有吃不完的粮食,再加上那精钢冶炼之法,开疆拓土指日可待。
想想都有些激动。
鸿帝净了手,手持三柱长香,口诵苍天与后土之名,将长香插入香炉之中。
只是开耕而已,仪式也不需要太隆重,待得三个月后收获时,恐怕就要隆重的得多了。
鸿帝祭拜完苍天与后土之神后,姜远拿过一把小刀,将土豆切成块状,保证每块之上都有一簇嫩芽,如此才能种植。
这等操作,不但让鸿帝看呆了,一旁的上官云冲与姜守业、张兴也呆住了。
姜远怎的将神种给切了,这还怎么种?
“丰邑侯,为何要切开?”鸿帝奇声问道。
姜远答道:“此粮种与其他粮食不一样,需要将其切开,但切法也有讲究,每块果肉上都需有芽才可,每一簇芽,便是一株神苗。”
姜远心中暗笑,若以后能得到红薯,那玩意是先育苗,然后用藤蔓插芊种植的,不得更将他们惊呆。
姜远将二十五个土豆切出上百块,全都扫进装有草木灰的竹筐里搅和一番。
刚刚还是黄嫩之色的果肉顿时粘了草木灰。
众人再次呆住,姜远就这么粗暴的对待神种?这不是儿戏么。
一个老农提了锄头在起好的土垅上开坑,姜远将土豆块扒拉出来用小筐装了,在老农开出的每个土坑中依次放下土豆块。
上官沅芷提了装草木灰的篮子,抓起一把灰扔下去,将土豆盖住,最后则由另一个老农盖土。
还别说,干起来有模有样,丝毫没有儿戏之色。
一共就百来块土豆块,姜远夫妻与两个老农相互配合,很快就将所有土豆种了下去。
姜远身上还有一包棉花种子,本想着种完土豆再在另一边的空地中种上的,但考虑到鸿帝还在这里,免不得看得他拿出棉花种子来又要问上一番。
一日之间,若给鸿帝太多震撼,解释起来源来就颇为麻烦,姜远干脆等鸿帝走了再来种。
种完土豆,已时至午时,姜远大老远的将鸿帝请来,自然不能让他空着肚子回去。
正好鸿帝也是这般想的,去年鸿帝来鹤留湾吃得那一顿饭,还是在破庙之中。
虽然那破庙四处漏风,但那杀猪菜却是让鸿帝很是惦记。
再者,也是因为那一顿饭,让鸿帝知晓了宫中那妖道炼的仙丹有毒。
鸿帝停了丹药之后,又每日以姜远所说的,用金钱草煮水饮之,身体居然渐渐好了起来。
今日怎么的也得在姜远家吃上一餐饭食,正好还有些话要与他说。
“陛下,时已近午,请陛下屈尊至微臣家中用膳。”姜远恭声道。
鸿帝就等这句话,笑道:“甚好!众爱卿,随朕去丰邑侯家中用饭,他是此间地主,勿需与他客气,丰邑侯,你亲自下厨吧。”
一众人呼前拥后的朝丰邑侯府而去,鸿帝走在宽敞的村道上,对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道:“两位爱卿,你们且看这鹤留湾如何?”
姜守业答道:“也就比其他村落稍好而已。”
上官云冲却道:“陛下,想来丰邑侯把所有银钱都用在此处了,才有这番景像。”
两个老狐狸说的话其中全是道道,鸿帝哪能不知,无非是怕他猜忌姜远在此大兴土木收买人心。
另一个则是想说,现在姜远贪财的恶名,不全是为已贪财,而是为改善百姓生活。
鸿帝也不戳破,他与姜守业、上官云冲君臣二十余年,彼此打个嗝都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姜远与小茹在灶房中忙忙碌碌,鸿帝要吃饭,还要姜远亲自下厨,君命不敢违,只得将全部手艺使出来。
鸿帝背着手不知何时钻进了灶房之中,饶有兴趣的看着姜远炒菜。
“陛下稍等,微臣马上就将饭菜做好了。”姜远见鸿帝进来,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想当初他还让鸿帝帮忙烧过火呢。
鸿帝笑着点点头,道:“不急,朕随便看看。”
鸿帝在灶房中转了一圈,见得在一旁打下手的小茹,目光不自觉的停留了下来,似觉这丫鬟的面相极为熟悉。
“陛下,灶房烟大,您要不去客厅稍坐?”姜远一边炒着红烧肉,一边问道。
鸿帝将目光从小茹身上收了回来,摆手道:“无妨,朕有些话要与你说。”
姜远一愣,鸿帝找来灶房有什么话要说的?
姜远让小茹先行避开后,才问道:“陛下有何话要说与臣?”
鸿帝道:“丰邑侯,你可愿意出使党西?”
姜远手中的锅铲差点掉地上,难怪鸿帝要避开姜守业与上官云冲。
不管在席间,还是在朝堂之上,若让姜远出使党西,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定会极力阻止,而鸿帝也不得不考虑老臣的意见。
单独与姜远相说就不一样了,一来显示恩宠,二来,姜远若应了,便是谁也阻止不了,他爹与岳父也不行。
“陛下何以想让微臣出使?”姜远问道。
鸿帝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我大周如今深陷泥潭,朕忧心之下日夜难眠,苦寻脱困之策而不得。你提出的通商之策甚妙,如今鞑靺、百济、新逻皆有使节前往,而北突的使节却是先到燕安来了,进展都在可控之中。”
“想来年中,这几处商道便会开通,而你提出的以商弱北突之计,也颇为可行。朕在想,即然能以商弱北突,那党西人也是以牛羊为生,或也可以此法击之。”
姜远想了想,道:“党西地处高原,这法子也是可行的,但效果可能会打折扣,因为党西人除了养牛羊外,他们还种青稞,若掘取他们的一些财富却也是可行的。”
鸿帝点点头,道:“党西的野心也不小,窥视我大周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十年前被苏赫巴鲁伤了元气,恐怕党西人早就攻来了。”
姜远道:“北突去年遭了雪灾,党西也未曾幸免,估计三年之内,他们都无一战之力。”
鸿帝笑了笑,道:“丰邑侯,你想得太乐观了。要知道,狼断了一条爪子,虽残但仍有伤人之力,而若两头受伤的狼勾结在一起,也可与猛虎一战。”
姜远一愣,道:“陛下是担心,党西与北突人结盟?”
鸿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十年前党西与北突是死敌,但世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朕不得不防啊。”
姜远沉默了下来,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两头受伤的狼,为了大周这块肥肉,说不定真会结盟,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姜远就知蓝星古代有过这等事,宋与金结盟灭了辽,然后金灭北宋,这其中不都是利益所驱么。
鸿帝见姜远沉默不语,道:“朕知让你出使党西风险极大,但以你之足智可堪大任,又通商贾之道,朕实是想不出有比你更合适之人。”
“且,你也知道党西与北突受此雪灾,需三年才能恢复元气,如若不抓住这三年之机削弱这两国之国力,以后恐成大患。”
姜远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我是怕党西人么,我是怕你儿子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不过鸿帝这么像谈心一般的来说了,姜远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
原因很简单,若姜远拒绝,势必会让鸿帝不满,别看鸿帝现在像个长者一般与他推心置腹,但若姜远拒绝,随时翻脸都不一定。
虽然不会很直接,但绝对会在鸿帝心中扎了根刺,鸿帝给他封侯,又隔三差五的赏赐,贪吃贪拿,鸿帝也当没看见,而需要你时,你却推三阻四,这让鸿帝怎么想。
任何人当领导,面对不听话的下属,领导又会做何反应。
姜远心中叹了一口气,一个闲散侯爷而已,居然还要干这种活,早知道这侯爷不当也罢。
“微臣愿往党西!”
姜远再不愿,此时也得接下这活,不然他的好日子现在就要到头了。
鸿帝闻言大喜:“丰邑侯有体朕之心,难得!出使物品与随从,朕已准备妥当,十日之后,即可出发。”
姜远很怀疑鸿帝一早就盯上他了,不然为何什么都准备妥当就等他点头了?
“果然君王之心不可测,咱还是嫩了点。”姜远心中悲叹一声,脸上却是大义凛然之色:“微臣定不负皇恩,必当开通党西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