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的昼夜温差极大,中午的时候热得人恨不得不穿衣服,但天一黑,又冷得人哆嗦。
赶了一天路的姜远倦缩在一张毛毡毯下,整个身体躬成一只大虾形状。
姜远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家中那张又宽又大且温暖的床,还有上官沅芷的温柔。
姜远在心里将太子一党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若不是他们唆使鸿帝,他也不会来这戈壁滩上听狼嚎。
又将太子亲切的问候了一遍后,姜远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熟睡中的姜远突然睁开眼来,手轻轻抓住毛毡毯下的火枪,他听得极轻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的帐篷。
自从出得燕安的那一刻,姜远都保持着极高的警觉性,哪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立刻将他惊醒。
“谁?”姜远将火枪瞄向了帐篷帘子处。
“东家,是我。”帐篷外传来文益收的声音。
姜远闻言,这才将火铳放下,问道:“有何事?”
文益收挑起帘子走了进来,低声道:“东家,杜爷传来警讯,山下有人!”
“有人?!”姜远大惊:“什么人,有多少?”
文益收摇摇头,道:“暂不清楚,杜爷去探了,让小的知会东家,做好防备。”
姜远翻身而起,快速穿好衣服,将火枪揣进怀里,提了横刀:“走,出去看看。”
出得帐篷,姜远见得营地中的篝火已经熄了,民夫与大部分士卒都已沉沉睡去,整个营地里没有一点光亮。
今日轮到花百胡的禁军值夜,二十来个禁军抱着刀正蹲在一块岩石后面打盹,哪有什么警觉性。
想来是一路行来,都没有遇上什么大事,这些兵卒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这时鹤留湾的三十个老兵已然持了刀,安静的蹲在土坡上往山下看,显然他们已经收到了文益收的预警,已经提前而动了。
“去,将所有人悄悄叫醒,不要发出太大声响,做好防备。”姜远沉声下令。
“东家,要不要让先字营的兄弟也上战马?”文益收问道。
姜远从鸿帝那讨来了两百战马与两百支马槊,全部装备给了先字营,他也是有骑兵的。
姜远拧了眉毛沉吟了一下:“咱们这处山坡地型狭小,西面缓坡只能三五骑并行,咱们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无法加速冲锋!现在也不知道山下到底有多少马贼,咱们冲下去极为被动!传令下去,以守城之法守之!”
文益收领命而去,不多时雷扬与花百胡揉着惺忪的睡眼,手里还抱着没穿好的皮甲奔了过来。
“你值的什么勤!”姜远阴着脸怒视着花百胡。
花百胡听出姜远声音中的怒意,睡意顿时全无,一看值守的手下都在打瞌睡,就知大事不妙,这若在军中是得砍脑袋的。
花百胡顿时吓得一哆嗦,忙半跪请罪:“小的该死,请侯爷恕罪!”
姜远怒归怒,但此时也不是发作的时候:“以后再收拾你!去将人全部唤醒,山下有人上来了!”
花百胡与雷扬大惊失色,他们这支使节团人数众多,竟然还有人敢打主意,那来者定然占了人数优势,否则何以敢来。
花百胡先将那二十来个打盹的禁军士卒唤醒,这些士卒见得姜远就站在他们身前,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此时不是处罚这些士卒的时候,姜远倒也没有发火。
不多时,漆黑的夜里三百士卒全数被唤醒,民夫们也被叫了起来,但被严令不许出声。
“师兄怎么了?”黎秋梧提着障刀与老道走了过来,问道。
“山下埋伏有人,还不知道来了多少。”姜远答道。
黎秋梧往山下一看,只见山下漆黑如墨,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姜远说山下有人,她便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秋梧已对姜远的话深信不疑。
当然,除了姜远说自己不好色不贪财这两句话不算。
“道爷,您觉得怎么安排?”有老将在,姜远直接问便是。
谁料老道撇了撇嘴:“你即是正使,又是一团之主,你自己安排。”
得,白问了,显然老道是没打算帮他排兵布阵了。
老道还补了一刀:“遇事总靠别人,哪天我死了,你靠谁?”
“爹!尽瞎说!”黎秋梧瞪了一眼老道。
“你们师兄妹看着办吧!该教你们的,早就教过了。”老道仰头喝了一口酒,往地上一坐,根本不管事。
姜远见老道不干活,也知他是存了考校之心,便也不再多问。
“花校尉,你带五十禁军守住古河道入口处,这是咱们的退路,切记要守好!另五十禁军,守好粮草辎重,督促民夫们装车收拾营地!”
“雷校尉,令你的人带着火把在西面与正面,各伏百人,若发现可疑之物,先以弓箭射之,不要舍不得箭矢!听得我号令后,再燃火把!”
“不用战马么?”雷扬问道。
“不用!你第一天当兵么!此等地形,先守住再说!”
“三喜,你安排两个人去将秦大人弄起来,不要让他慌乱!”
一条条军令有条不紊的发下去,坐于一旁的老道频频点头,像是极为满意。
待得花百胡与雷扬领命去了,姜远才对文益收道:“老文,让兄弟们每人揣一罐震天雷在身上以防万一,但切记,不到顶不住时,不可使用,先用军弩为上,再去西面缓坡设拌马索,不要打火把!”
“师兄,那我呢?”黎秋梧虽为将门之后,但正面上沙场,还是第一次,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你跟在我身旁,不要乱跑!”姜远面色严肃:“这可不是在江湖上。”
“哦!”黎秋梧见得姜远再无往日的嬉笑之色,不由自主的乖乖点头,倒有点女孩样子了。
就在姜远安排妥当时,一道人影从绝壁上飞身而下,几个起落便到了姜远身边。
“杜兄,情况如何?”姜远见得一身民夫打扮的杜青归来,连忙问道。
头脸皆被布巾缠着的杜青答道:“天太黑,具体有多少人不清楚,但几百人是少不了的,皆是骑马而来,在山下二里之外处聚集。”
“这么多?还全是骑兵?”姜远感觉事情严重了,而他的骑兵又施展不开,这就有些麻烦了。
“是党西人的骑兵?还是马贼?”老道也觉查出不对劲了,问道。
杜青想了想:“天太黑,看不太清衣袍,但穿得五花八门就是了,估计是马贼的成分较大!”
“应该不是党西人,他们没理由攻击大周使节!”姜远皱了皱眉,又将文益收唤了回来:“让兄弟们将震天雷埋在西面缓坡之上,留好引线!”
即然他的战马用不上,那就把震天雷埋在马贼进攻的路上,将马贼连人带马都给炸上天!
“何为震天雷?”老道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刚学会的道法,能引来天雷,这群马贼有得玩了!”姜远嘿笑道。
“你学的道法,我何时教你道门秘术了?”
老道不由得怀疑起来,他都不会的东西,姜远却会了?没道理啊!
“道爷别问那么多,一会你就知道了。”姜远也没打算解释,一时也解释不清。
民夫们的动作极快,硬是在没有光亮的情形下,将营地收拾的七七八八。
被强行摇醒的秦贤唯,听说有大股马贼在山下,被吓得半死。
好在他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太多的慌乱,自个就爬上了拉粮的马车,将自己藏了进去,他一个文官啥都干不了,只能保证自己不拖后腿。
祖利娜娅的帐篷也被拆掉了,此时的她也站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忙碌且有序的营地,又看看远处提着刀的姜远,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将自己藏在一块岩石后面。
“嘚嘚嘚…”突然山下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蹄声渐成滚雷之势。
“听这声音,应有三百骑以上!”老道经验老辣,从蹄声便能判断出大致数量。
接着,山下远处的戈壁滩上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且这些火把在朝姜远他们的营地方向快速移动。
姜远知道这是马贼在加速,要用战马冲击营地。
“准备!点着火把!弓上弦!”姜远大声下令。
二里之地,马贼的战马转瞬即到,还未冲上山坡,就见得山坡上点起了百十只火把来,马贼们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山坡上的人早有防备了。
但此时,战马已成冲锋之势,停是不可能停了,冲上去干就完了。
姜远此时也看清了这些冲杀而来的马贼,有穿大周服饰的,也有穿党西人衣衫的,也有穿着其他异域服饰的,真就是五花八门。
马贼们有的手持弯刀,有的拿着长刀,发出各种呼喝之声,呼喝着纵马冲上山坡来。
西面山坡是平缓的戈壁滩,最适合战马冲锋的也是在这一处,马贼们自然而然的就从西面杀上来。
却不料刚冲到西面山坡处,战马便触动了鹤留湾老兵们设下的拌马索,顿时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匹战马绊倒。
由于这么多战马冲峰,西面缓坡却并不是很宽阔,前面的数匹战马一倒,后面紧跟着冲来的战马来不及刹停,顿时起了连锁反应,一倒一大片。
后面的马纵来,又将前面倒下的马贼踏成了血泥,顿时就乱了,马贼的冲锋之势顿被消解。
“一群乌合之众尔!”黎秋梧见得这情形,不由得笑出声来。
姜远却依然紧皱着眉头,这一波拌马索胜在出奇不意,只伤了二三十骑而已,马贼这么多,绝不会受这么点挫折就退走。
果然,一个手持弯刀,脸上长着虬髯大须的马贼,举着弯刀指着姜远等人所在的山坡叽里咕噜的呼喝了一阵。
散乱的队形再次整队成形,朝山坡上杀来。
“放箭!”雷扬突然大喝一声,先字营的五十弓箭手听得令后,立即射出一轮箭矢。
但距离太远,连马贼的毛都没碰到。
“娘的!”姜远俊目一瞪,眼神阴冷的看向雷扬:“你特么的,这么远射你娘呢!”
“末将一时慌乱,下错了令。”雷扬一脸慌张。
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姜远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待得马贼靠近百步内再放箭!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那些马贼见得山顶上有箭矢射下来,也是吓了一跳,但见得这些人的射术极差,便又哈哈大笑起来,举着刀在头顶上炫着,纵马冲上山坡来。
“放!”姜远见得马贼冲入弓箭射程内,立即下令。
“哧哧”声不绝于耳,箭如飞蝗,军弩与弓箭同时发威,一大波箭雨朝山坡下的马贼射去。
这次就不同于先前了,竟然射得极准,将冲在前面的十几骑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这里的贼人之所以称为马贼,就因为这些贼人有精湛的马术,且都是为了钱财而来,对于同伴的死亡,竟毫不在意,依然纵马冲杀而上。
“老文,点火!”
姜远放声喊道,同时手中的横刀也已出鞘。
此时一部分马贼借着快马的优势,已然突破了防线,冲上了山坡,挥刀便向挡在最前面的先字营砍去,顿时将几个兵卒斩死当场。
“举枪迎敌!”姜远提着刀跃身而起,横刀一扫,将一个马贼斩下马来。
黎秋梧也持了障刀,蹲身一矮,将一匹快马的前蹄斩断,那战马顿时跌倒,马上的马贼也翻滚而下,被眼疾手快的黎秋梧一刀斩掉了脑袋。
士卒们拼命抵抗,但冲上山坡的马贼却是越来越多,杜青仗着轻功,在马贼之中大杀特杀,但个人再强,面对如此多的马贼也是有力不逮。
就连老道都夺了一把长刀狂舞了起来。
步卒对阵骑兵,可谓一面倒的被屠,只不过片许,先字营的兵卒便战死十数人,而山坡下也已冲上来了三十多骑,情势已然危急。
此时,地面十数道明亮的火线在极快的燃烧着,像一条条小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