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周使节团整理好物资,喂好了马匹,套好了马车,在客栈老板的依依不舍之下,离了石头城。
“老秦,那客栈老板对你是真不舍啊,都送到城门口了。”姜远朝秦贤唯打趣道。
秦贤唯在石头城待了半个月,早已不似初上高原时那般软绵绵的,此时也骑了马与姜远并肩而行,闻言笑道:
“那老板哪里是舍不得下官,是舍不得咱们这么大一只肥羊离去,让他挣不着钱了。
这老板也是个精明的,送了我们许多马奶酒,希望咱们回程时,还住他的店。”
“咱们大周人有钱的名声都传到高原了么?”姜远也笑道:“不过他那店是贵了些,但招待得挺好,回程时再住他的店也无不可。”
离了石头城,地势还在拔高,但相比以前却是轻松了不少,首先使节团的众人已渐渐习惯高原气候,不似再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难受。
再者,会有党西兵卒前来接应,这让使节团几乎不会再有意料之外的危险。
所以,使节团从上到下,众人的心情都很愉悦,一边欣赏着高原上的风景,一边说说笑笑的赶路,倒是十分惬意。
走在雪山与草原之间,似乎与天极近,心也愈发的平静。
开道的依然是雷扬,先字营的兵卒也仍然让他带领,只不过这是明面上的了。
如果有事,先字营的兵卒反而会先向禁军校尉花百胡请示询问,而不是直接报于雷扬。
想想也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姜远当众打雷扬的军棍,且说要将雷扬等人调往漠风关,一旦回京,雷扬便啥也不是了。
再者,先字营的兵卒与花百胡出去营救姜远时,听的也是花百胡的号令,并肩杀敌这么多次,花百胡的勇猛,也得到了先字营一众士卒的认可。
人生三大铁,并肩杀敌生死与共便是之一。
而雷扬这时候在干嘛?执意要回漠风关不成之后,还在石头城花天酒地,调戏侯爷的胡女。
更在先字营归队后,雷扬对战死的袍泽不闻不问,甚至还出言嘲讽他们活该。
这等行为,如何能服众?
雷扬见得先字营的兵卒竟以花百胡为先,心里更是恼怒至极,暗恨姜远做得是真绝,这不是明摆着孤立他么。
就算姜远不将他发配漠风关,雷扬也可以想到,回了燕安后,也不会再有人服他,那还带个屁的兵。
想到这里,雷扬的杀心更重。
队伍不急不缓的行进了一天,途中平安无事,没有任何波折,一行人就真像踏青旅游一般,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极好。
“侯爷,前面发现一条小河,是否在此扎营!”雷扬策马回转,朝姜远禀道。
姜远抬头看看被雪山挡了半个头的日头,回道:“天将黑了,就在河边扎营!”
雷扬一拱手领命先行去了,姜远带着大队人马随后而至,走出半里许,果然见得青绿的草原上,一条不大的小溪从草原正中穿行而过,缓缓的溪流两边开满了野花。
“好地方!”姜远赞了一声,让民夫们在距离十数丈远的草地上扎营。
黎秋梧搭眼看了看,也对在此处扎营没什么意见,溪水是从远处的雪山发源而来,流速稳定,就算雪山雪崩,也不会让溪水暴涨,而使营地被淹。
如果按照兵家之法,在河边扎营是大忌,但此时又不是出征打仗,自是不用担心上游有人筑坝淹他们。
如此一来,在这碧草澈溪边扎营,反倒别有一番意趣。
民夫们依旧将大车排成一个大圈围住营地,这是最基本的防御之法,在野外临时扎营都是这般操作。
当然,这只限于大周使节团人员不多又不是出征的原因,若是大军扎营,那就是另一番操作了。
不管是长期扎营还是临时的,领兵的主将都会想方设法寻了树木,伐了来围栅栏做拒马,有的甚至还会搭箭楼,这里暂提便罢。
民夫们栓好马匹围好大车,便开始生火造饭,士卒们则忙着搭帐篷,各有职责,有条不紊。
姜远来到溪边,脱了鞋袜,也似那日祖利娜娅一般,将脚伸进冰凉的水中。
黎秋梧提了障刀寸步不离,而她的身后则是文益收与十来个老兵。
正如文益收说的,任何时候,他们都皆在姜远一丈之内,实是被吓怕了。
“师妹,过来泡泡脚。”姜远对坐在身边的黎秋梧笑道。
“我才不泡呢。”黎秋梧轻应了一声,没过门前,岂能让姜远把脚看了去。
姜远见黎秋梧不肯脱鞋,也不强求,随手扯了些溪边的野花与野草编了个花环。
“来,戴上。”姜远将花环扣在黎秋梧的头上。
黎秋梧面色一红,本能的便想抗拒,但却又有些不舍,便任凭姜远给她戴在头上,口中却是说道:“师兄,你正经些,这么多人呢。”
姜远却是拍手赞道:“师妹,你比这花还好看,以后别总是板着脸,来,给爷笑一个。”
黎秋梧面色更红,姜远油腔滑调,哪像什么侯爷,难怪以前在燕安名声这么臭。
不过,姜远说她比花还漂亮,这却让黎秋梧心里填满了蜜一般。
若是她知道,姜远这编花环的手艺是从祖利娜娅那学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把花环踩个稀碎。
黎秋梧朝姜远露了个浅笑,算是满足了姜远的要求,随后脸色又一板恢复了冷面孔。
其实她是想笑的,只是一时不习惯,特别是在姜远面前时。
姜远见状,手在溪水中一划,溪水洒落在黎秋梧的脸上。
“你干嘛!”黎秋梧美目一瞪,随即反应过来,扔了障刀也朝姜远划水。
“你敢这般对你师兄!”
“你先泼的我!”
两人不甘示弱,互相用手沾了溪水洒向彼此,黎秋梧不知不觉间就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无所顾忌,夕阳的余辉照在她的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也因笑而变得温柔起来。
杜青与花百胡看着在溪边打闹嬉笑的小两口,实是不忍去打扰,但不打扰不行。
“姜兄弟。”最终杜青与花百胡还是走了过来。
黎秋梧见得杜青过来,连忙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小脸通红,起身就往营地里跑,实是害羞的紧。
姜远见得杜青与花百胡过来,也穿了鞋袜,问道:“都安排好了?”
杜青点点头:“安排好了。”
姜远脸上的笑一收,对一侧的花百胡道:“给我盯紧做饭的锅,好好的粮食可别浪费了。对了,让出几口锅来,一点不让人家动手脚也是不好。”
“是!末将知道怎么办!”花百胡一拱手转身去了。
“老文,今夜我的营帐外只安排两个人便好。”姜远又道。
“小的知道了。”文益收应了一声。
杜青眉头轻皱:“姜兄弟,何需这么麻烦,杀了便是。”
姜远笑了笑:“我说过要当着众人的面杀他,便当如此。”
营地里篝火熊熊,民夫们架起大锅正在熬煮食物,香气四溢,雷扬带着十几个士卒也在民夫中转悠,显得格外勤快。
又是帮民夫烧火,又是帮着往锅里放食材,引得一众做饭的民夫们啧啧不已,暗道侯爷那几军棍下去,将用鼻孔看人的雷扬给打改性了。
军爷们要来帮忙做饭,民夫们虽不需他们帮忙,但也不敢拒绝,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不是。
十几个兵卒分散开来,每人怀里揣着一包蒙汗药粉,在几十口锅前不断转悠,却不料禁军们也分散开来,三三俩俩的也在灶火前帮忙。
雷扬与那十几个兵卒见得这情形,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得有些恼火。
如果今晚不成,往后就没机会了,只要接应的党西兵一来,他们即便成功了也跑不了。
大周使节团出事,党西人是绝对不会背这个锅的,雷扬他们活下来的岂有好下场。
转了几圈,蒙汗药只下了几口锅,雷扬心念急转,见得三喜带着两个老兵在另一侧煮肉食,还温了马奶酒,顿时计上心来。
这又是煮肉又是温酒,无疑是给姜远与秦贤唯等人开的小灶。
既然不能全部下毒,那就只毒倒姜远与秦贤唯,以及鹤留湾这些老兵便好。
只要这些人一睡死过去,再偷偷杀了,放火烧了营帐,制造出马贼来袭之徦相,群龙无首之下,先字营的兵卒自然得听他这个校尉的。
到时回了燕安之后,将此事禀于太子,这些先字营的兵卒自然会有太子处理封口。
“三喜大哥,忙着呢?”雷扬笑咪咪的走向三喜,满脸笑意的问道:“煮的啥呢,这么香?”
三喜回头一看是雷扬,也笑着应道:“东家说天天啃干饼吃粟米,舌头都吃糙了,想吃点肉,这不煮着呢。”
雷扬轻点了点头,叹道:“是啊,侯爷千金之躯,整日与我等一起嚼干饼,实是不易。”
这时锅里的水慢慢烧得有些干,但肉却没烂,三喜吩咐烧火的两个老兵:“哥哥们,快去打水啊,肉烧糊了,东家又得踹我!”
那两个老兵咧嘴一笑,姜远总踹三喜,这事使节团所有人都是知道的,闻言便拎了木桶往溪边而去。
雷扬自然的拿起木柴往火堆上添,三喜见得雷扬这么懂事,咧着嘴对他笑了笑,以示感谢。
“哎哟…肚子怎么疼了起来。”三喜突然捂了肚子,脸色痛苦。
“三喜兄弟,你怎么了?”雷扬见状关心的问道:“莫不是窜稀了吧?”
众人上得高原,有水土不服之症,使节团的人大多都窜过稀,再是平常不过。
三喜强忍着腹疼点点头:“正是!”
“那你快去,远远的!”雷扬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
三喜面有难色:“这可不行,这肉要是煮糊了,东家肯定得踹死我!”
雷扬闻言,将胸口拍的砰响:“这不有兄弟我么?放心,我的厨艺好得很!”
三喜半信半疑的看着雷扬:“真的徦的,你行不行?!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给煮坏了,我是一定会实话实说的,我不替你背锅!”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雷扬不屑的说道:“我还能比你差?!”
三喜犹豫了一下,腹中实是痛得厉害,再顾不得许多,捂了肚子就朝营地外窜去。
雷扬见得三喜走了,提水的老兵又未回,脸上的笑立即变成了阴狠之色,快速的将怀里那一小包蒙汗药抖入了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