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的手指抚过妆奁暗格里的羊皮卷,西域三十六国的纹章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昨夜波斯使团敬献的八宝琉璃盏还搁在案头,那抹孔雀蓝与井台上的残片如出一辙。
\"娘娘,御药房新制的玉容膏。\"宝鹊捧着掐丝珐琅盒进来时,腕间的淤青已用胭脂遮盖,却逃不过安陵容的眼睛。
她看着铜镜里小宫女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钦安殿后墙发现的爪痕——那分明是西域驯鹰人的标记。
晨露未曦时,安陵容沿着宫墙暗影来到御花园。
太湖石缝隙里卡着半片金箔,镌刻着回鹘文字。
她将金箔浸入荷池,水纹荡漾间显出\"鹰击十三\"的图腾,这是前世记忆里准噶尔暗探的印记。
假山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她迅速将金箔塞进青玉簪的中空管芯。
\"容儿怎的在此独行?\"皇帝的声音惊起池畔白鹭。
安陵容转身时已换上温婉笑意,发间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恰巧遮住簪尾细微裂痕。
她借口来采晨露制香,指尖拂过皇帝龙纹箭袖时,嗅到一丝陌生的沉水香——与波斯使臣觐见那日熏染的香料相同。
暮色四合时,宝鹊送来素笺。
安陵容就着鎏金蟠螭宫灯细看,信纸浸过合欢香,字迹模仿沈眉庄的簪花小楷却多出三分凌厉。
约见地点在景阳宫后的废殿,那里前朝吊死过十二个宫女,连乌鸦都不愿落脚。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安陵容披着墨色斗篷踏进废殿。
蛛网密布的乌木屏风后传来铁链拖曳声,她握紧袖中淬毒的银护甲,鞋尖却突然踢到团绵软物件——是只被剥皮的狸猫,伤口处凝结着诡异的蓝紫色血珠。
二十盏宫灯骤然亮起,十二个面生的太监举着桐油火把围成铁桶阵。
领头嬷嬷捧着皇后宫中的金印,嗓音像生锈的铰链:\"贵妃娘娘夜会巫蛊,人赃并获!\"火光照亮供桌上的青铜小人,五根银针正扎在心口位置,赫然是皇帝的八字。
安陵容的护甲划过青铜人偶,刮下层靛青色粉末。
她突然轻笑出声,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捻起粉末:\"暹罗国进贡的孔雀胆,混合波斯月见草汁液,遇热则化作剧毒。\"说话间已退至窗边,猛地掀翻鎏金香炉,火星溅在嬷嬷裙摆燃起幽蓝火焰。
混乱中有人扯住她斗篷系带,安陵容反手将银护甲刺入那人咽喉。
血雾喷溅时,她看见宝鹊躲在廊柱后,手里握着半截淬毒的银梭。
雨丝裹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远处忽然传来仪仗的鸣鞭声,九重宫门次第洞开的回响惊飞夜枭。
血珠顺着银护甲蜿蜒滴落,安陵容背靠斑驳宫墙,雨丝裹着龙涎香的气息破开血腥。
九曲回廊间明黄仪仗如游龙破浪,皇帝玄色皂靴踏碎满地火星,十二旒冕冠下的目光扫过青铜人偶时,安陵容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幽蓝火焰。
\"陛下!\"领头嬷嬷膝行向前,染血的宫装下摆拖出暗红痕迹,\"贵妃私藏巫蛊......\"
皇帝抬手截断话音,玉扳指磕在青铜人偶眉心发出清响。
安陵容注意到他食指沾了靛青粉末,却故意翻转手腕任毒粉滑落——三日前养心殿共赏暹罗贡品时,她曾指着孔雀胆说过:\"此物遇龙涎则化青烟。\"
\"容儿。\"皇帝忽然唤她闺名,鎏金香炉倾倒时溅在他袍角的灰烬尚有余温,\"说说这西域香料如何混进暹罗贡品。\"
安陵容指尖轻颤,前世冷宫梁上悬着的白绫在记忆里飘荡。
她解下墨色斗篷露出素锦寝衣,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青铜人偶心口:\"月见草需用天山雪水培育,波斯使团抵京那日,臣妾在御马监草料槽见过此物。\"说着挑开人偶胸腔,五根银针上赫然刻着回鹘文字。
侍卫统领突然押着浑身湿透的驯鹰人闯入,那人左耳缺失的轮廓与钦安殿爪痕完美契合。
安陵容瞥见宝鹊正往廊柱阴影里缩,突然吟唱起昨夜哄四皇子入睡的江南小调。
小宫女浑身剧颤,腕间淤青竟渗出蓝紫色血珠——正是被西域摄魂术控制的铁证。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皇帝碾碎掌中毒粉,幽蓝火焰映得眉眼森然,\"借暹罗贡品栽赃贵妃,用波斯毒物弑君,最后让准噶尔驯鹰人背罪。\"突然抓起安陵容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爱妃护驾有功,当赏。\"
当庭杖毙的声响混着雨声传来时,安陵容正在偏殿整理散乱的青丝。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掠过的黑影,那身法竟与三日前在太医院盗取冷香丸配方之人如出一辙。
她故意打翻妆奁,羊皮卷滚落展开的瞬间,西域三十六国的纹章在烛火下诡异地扭曲成凤凰泣血图。
皇帝从身后拥住她时,安陵容正盯着羊皮卷某处灼烧痕迹——那里本该绘着楼兰古道,此刻却显出未央宫飞檐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清晨在御花园拾到的金箔,回鹘文字拼出的\"鹰击十三\"倒转来看,分明是汉隶书写的\"凤陨\"二字。
\"容儿的手怎么这样凉?\"皇帝将羊皮卷收入鎏金匣,却没发现安陵容袖中藏着半片带血的银梭——这是从宝鹊尸体旁捡到的,梭尖淬着与冷香丸相克的西域曼陀罗。
更漏指向寅时,安陵容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际。
羊皮卷在脑海中铺展成血色棋盘,未央宫、御马监、钦安殿三点连成的杀局中央,赫然落着四皇子襁褓上的盘长结。
她抚过锁骨齿痕,那里昨夜突然显现的凤凰尾羽,此刻正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