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花纹遍布,红木装饰,东南西北四个大角,都雕刻着龙头,看着便极其昂贵的桌前。
正有一白发男人丝毫不在意形象,袒胸露乳,神色癫狂。
时而踱步,时而踮脚,看起来有些消极。
脚踩着桌子,手拿其笔墨,挥手而写,可写后,又很快团成一团,扔到了一旁,和数百张废纸一起安安静静躺在一起。
周围环境极差,他却没觉得任何不对,相反,还乐在其中。
随后天色渐晚,屋里漆黑一片,这男人甚至连油灯都舍不得点。
等到彻底看不到了,不知如何下笔,便走到窗边,借着月色,想接着写。
通过光亮,便看清了他的容貌。
鼻梁较高,鼻头稍显尖锐,眼窝深陷,眼睛明亮,眸子为绿。
髋骨高,五官极其立体,种种特征加起来,就已经可以说明这个男人乃是西域或者南蛮之人。
而有此般身份,还能在大池皇城中拥有自己的斋堂,有些许地位,全大池有且只有一人。
【诗虫】鲜于子。
鲜于子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和安平公主的喜宴上。
数年前,那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跨越阶级,成为皇室的一份子,前途无量,臂腕娇妻,还留下了一句诗词。
“比翼连枝栖暖树,同心并蒂绽春芳。
他年膝下娇儿绕,岁岁欢歌福泽长。”
由此诗句就能看出,鲜于子对于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可现在呢,头发枯槁,苍白,面貌虽然因为没过几年,看着没怎么衰老,但双目无神,精神状态极差。
四肢瘦弱,和根竹竿似的,仿佛一阵风来便能轻松吹走。
若是把此刻的鲜于子放到外边,任谁来都来了不会相信,这人是【诗虫】,那独创古韵法,被万千文人追捧的鲜于子。
并且,作为词人,墨客,最能直观看出其变化的,便是笔下的词句了。
遥想几年前,他还能写出对未来的向往之心。
可如今,那一团团废纸下,写得无一不是血泪。
朱门酒肉香彻巷,黔首饥寒泪几行。
欲济苍生无善策,举杯对月意茫茫 。
……
诸如此类,完全不能公开拿出传播的诗句。
鲜于子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性格大反转。
很快,他看样子又有了灵感,把笔从嘴里摘下,用口水当墨,蘸了蘸湿,开始动笔。
“苍生何辜遭此厄?举杯问天……天亦叹!”
写完这句后,没意外,他再次撕毁,白做无用功。
望着遍地废纸,鲜于子就像是耗尽了全部精气,依着墙壁,无力的滑落,躺在地上,竟开始啜泣,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
作为皇室之人,鲜于子身边怎么可能没随从,旁边有个书童想上前搀扶起鲜于子。
“滚出去,滚!我不需要你!”
然而书童还没等过去,仅仅是动弹一下,便引得鲜于子一通臭骂,显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帮。
“嗯?滚出去,我是有那句话你听不懂吗??!滚!”
书童都快哭了,哽咽着走了出去。
他能在皇城当书童,本身文学造诣也不低。
原本前几天通知能来辅助【诗虫】鲜于子,十分高兴,想着能借此搭几句话,学习下。
虽然他听说鲜于子最近身边的书童换得频率极高,还都消失了,他才能上位,但他始终觉得那都是个例,他一定能正常留下来。
可就待了几日,他发现这鲜于子根本不像是那被天下文人吹捧的【诗虫】,反倒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喜怒无常,日夜颠倒,睁眼便是写东西,写完还当成垃圾丢掉,整日吃喝拉撒全在屋内解决,和废人有何区别。
而他只是个来当书童,每日干得却都是丫鬟活,简直奇耻大辱,他离开皇城也是小诗仙好吗?
书童想到这,低头生起闷气,没注意前面。
嗒。
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开骂。
本来心情就不好,急着回去休息。
他身份只是不比鲜于子高,实际上并不低。
“大晚上,你……”
书童有些夜盲,这时才看清楚了来者,是安平公主的侍从,而安平公主则安静的站在中间。
安平公主高约五尺多,长相中等,体型丰腴。
书童眼疾嘴快,立马改变态度,满脸恭敬,跪拜道。
“公主,小的眼瞎,扰了您的眼睛,拦了去路,小的该死。”
说着,书童还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看着挺害怕的,其实内心并不慌张。
要是别人,他还有可能受些处罚,得些处分。
但如果是安平公主,只要没有太大的过错,她对于下人来说,是很宽容的。
和她的哥哥弟弟,那群皇子比,足可以称得上圣人了。
所以书童觉得只要他立马认错,想必问题不大。
事实也确实如此,安平公主轻轻点头,便开口了。
“也不全怪你,起来吧。”
“多谢公主。”
“嗯……你这是刚从鲜郎那里出来,又发生何事?”
书童听到安平公主的询问,思索后,觉得没必要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听完,安平公主的脸色明显不太高兴,长呼口气。
“唉,他啊,行了,和你无关了,你往后不用来了,明日我会和李总管说的,让你换个地方,最近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的多谢公主,那小的就先走了。”
书童心情大反转,他既没被处罚,明后还不用接着给鲜于子当书童,双喜临门唉。
“嗯。”
几乎是安平公主同意的一瞬间,书童马不停蹄的就要离开。
可就在他刚离开没多久,安平公主就轻声道。
“穆哥,麻烦你了。”
“是!”
身边的人领命后,眨眼就消失了,又过了几息。
他回来了,不同的是,手中抓着一具尸体,书童的尸体。
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书童,瞬间变为死尸,再无生息。
他把书童的尸体随意扔到地上,半蹲行礼。
“公主,解决了。”
“多谢穆哥。”
不带感情的说完后,安平公主抽出手帕,开始翻动书童还有些温热的尸体。
继而就从书童的怀中拿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全都是鲜于子扔出的废纸,上面写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忧国忧民之诗,传出去,鲜于子必然会遭受波及。
“呵,死有余辜,下辈子记得什么能拿,什么不该拿吧。”
假如书童此刻复活,一定会后悔藏起鲜于子扔出的诗句。
他只是觉得可惜,想着回去仔细端详,或许根本没有外传的想法。
不过哪怕他没有这心思,也不会改变,只有死。
当他被派来给鲜于子当书童,看到鲜于子现今这模样后,结局就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