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的日头刚攀上飞檐,苏丹踮脚将三枚艾草团子系上红绳。指尖触到粗糙的门楣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六岁那年,阿爷也是这般将菖蒲悬在她辫梢。艾草的苦香裹着记忆漫上来,她低头望向廊下摇篮,七七正攥着半卷《黄帝内经》啃得口水涔涔,泛黄的书页上洇开浅浅的月牙形水渍。
\"小满又把当归须当穗子塞了。\"怀瑾的声音从石磨旁传来,砚台里的松烟墨被春日的风一吹,在小楷本子上晕出淡青的圈。她蘸墨的笔尖悬在\"癸亥年春分\"几个字上,突然轻笑出声:\"你说这两个小祖宗,日后是悬壶济世还是焚书坑儒?\"
苏丹转身时,艾草团子在风里轻轻摇晃,红绳梢头的流苏扫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小满正蹬着虎头鞋咯咯直笑,当归须在绣着金线的虎目旁晃成一片褐云。七七忽然将啃湿的书卷举过头顶,奶声奶气地啊啊叫唤,阳光穿过她掌心的纹路,在泛黄的\"阴阳者,天地之道也\"几个字上碎成金箔。
\"该给他们开蒙了。\"怀瑾说着将朱砂笔在黄酒里蘸了又蘸,百年砚台里的墨色忽然泛起涟漪。苏丹看见她鬓角的碎发沾着药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怀瑾也是这样坐在太医院的药房里,把晒干的紫苏叶夹进《千金方》当书签。
\"朱砂要选辰州的,黄酒得用绍兴花雕。\"怀瑾的笔尖在\"百年砚台\"后画了个圈,\"不过最难得的......\"她忽然停住话头,望着摇篮里两个正把《本草纲目》当玩具撕扯的婴孩,墨点在宣纸上晕成一团黑雾。
苏丹走过去将撕坏的书页从七七手里抽出来,却见小满正把当归须缠在七七的脚踝上。两个孩子的手腕内侧都有朱砂点的药葫芦胎记,在春日的阳光下透出淡淡的血色。怀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药香混着酒香拂过耳畔:\"你说,他们会记得这第一缕药香吗?\"
檐角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三枚艾草团子在风里轻轻碰撞。苏丹望着摇篮里渐渐安静的双胞胎,七七的小拳头还攥着半片紫苏叶,小满的虎头鞋上沾着几星朱砂。她忽然想起阿爷临终前说的话:\"草木有灵,终会识人。\"
“学医先识药。”苏丹将云疏拽到膝前,往他掌心放了三粒药材:甘草甜如蜜,黄连苦似胆,乌梅酸透舌。念苏凑过来嗅了嗅,突然抓起黄连喂给檐下的画眉鸟:“苦娘子唱歌更好听!”鸟儿扑棱棱飞走,羽毛掉进药臼,竟碾出薄荷香。云疏的虎头鞋突然踢翻晒药匾,三七花洒了满地。孩子趴在地上摆弄花瓣,竟拼出个残缺的八卦图:“妈妈,花仙子说这里少了个圈!”苏丹低头细看,缺失处恰是昨日被暴雨打湿的防风草位置。
七七的啼哭惊飞了檐下燕子,怀瑾的指尖刚触到泛黄书页,骤雨前的闷雷便在天际滚过。苏丹抱着哭闹的女婴走来时,见丈夫正对着账本皱眉,墨笔在\"防风草\"三字上洇出墨团。
\"山雀都说雨婆婆要打喷嚏了。\"念苏的红头绳在老桑树上跳成一点朱砂,她踮脚去够最高处的桑叶,云疏却抱着紫苏叶从药畦里钻出来,虎头鞋踩得苍术粉簌簌往下落。
怀瑾突然合上账本:\"防风草少了一钱。\"声音里裹着惊雷前的压抑。苏丹瞥见他袖口沾着的紫苏汁,想起二十年前在太医院值夜,他也是这样盯着药柜,说某味药材的分量不对。
\"许是小满拿去当毽子了。\"她逗弄着七七汗湿的额发,女婴的小拳头还攥着半片《黄帝内经》。药田那边传来念苏的惊呼,老桑树的枝桠无风自动,几片桑叶打着旋儿落在账本上,叶脉里竟渗着细细的血珠。
怀瑾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抓起账本冲向药田时,苏丹看见他后颈的朱砂痣在暮色里忽明忽暗。那是当年在太医院试药留下的印记,像极了防风草的根须形状。
\"念苏,把红头绳解下来。\"苏丹的声音混着渐密的雨声。小女孩愣了一下,红头绳却自己从树杈上滑下来,在风中舞成血色的蛇。怀瑾突然转身,药锄的影子在地上划出裂痕:\"东震位的防风草......\"
话音未落,云疏抱着个沾满苍术粉的布包跌坐在地。苏丹一眼认出那是她缝给小满的襁褓,包口露出半截防风草根,还沾着婴儿的乳香。
\"小满把草埋在摇床底下了。\"云疏的虎头鞋滴着水,\"他说要给七七做护身符。\"怀瑾的药锄当啷落地,远处的惊雷终于炸开,雨水将防风草根上的朱砂痣冲得鲜红。
苏丹抱起襁褓时,发现里面还裹着半块艾草团子。三枚红绳流苏在风雨里纠缠,像极了二十年前她和怀瑾在太医院的药房里,偷偷系在对方衣角的同心结。
暴雨倾盆而下,念苏的长命锁在雨中泛出磷光。锁链指向田埂裂缝,众人扒开湿泥,见防风草根须缠着块龟甲——正是前日失踪的药量!七七突然咯咯直笑,襁褓里掉出片桑叶,叶脉纹路与龟甲裂纹如出一辙。
烘药房里,怀瑾踩着小凳掌控火候。云疏将艾绒搓成宝塔状,偷偷塞进七七的虎头鞋:“妹妹脚冷。”念苏却把薄荷叶贴满药炉,清香混着焦味惊得苏丹掀开炉盖——本该炭化的血余炭竟泛着珍珠光泽。
“《炮制诀》第三篇写过,薄荷清气可护炭魂。”怀瑾指着药典上的爪印,那痕迹与七七昨夜的尿布纹路莫名相似。
小满突然将黄连水泼向炉膛,火焰腾起三尺青芒,将血余炭炼成透亮的琥珀色。
子时梆子响过,烘药房突然飘来异香。苏丹提灯查看,见七七趴在地上,口水浸湿了《千金方》残页。泛潮处显出一行消失三百年的“小儿惊风方”,笔迹竟与白天的龟甲裂纹吻合。
“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怀瑾兴奋地说道。
“是啊,这下终于可以找到治疗小儿惊风的方法了。”苏丹也激动地回应道。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喜悦和欣慰。
怀瑾轻轻地抱起七七,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七七,你可真是我们的小福星啊。”
七七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听懂了怀瑾的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要七钱露蜂房,三更采。”念苏数着长命锁的铃铛数。云疏的虎头鞋突然自行跑向院外,鞋底银钉在泥地上划出采药路径。怀瑾翻开账本补记,墨迹未干便被夜露晕开,显出初祖的朱批:“青囊授徒,当以童眸观微。”
头狼驮着三个孩子潜入后山。露水打湿的蜂房泛着蓝光,念苏哼着安魂曲,蜂群竟列队飞离巢穴。云疏刚摘下蜂房,暗处忽然窜出条毒蛇,却被七七的啼哭震落树梢——女婴襁褓里掉出的桑葚,恰好砸中蛇七寸。
归途之上,狂风呼啸,乌云密布,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怀瑾手握着一把油纸伞,本想借此遮挡风雨,却突发奇想地将其倒立过来,接住那从天而降的雨水。
随着雨水不断积聚,原本平凡无奇的伞面竟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一幅精美的《山河图》渐渐浮现出来,仿佛被这雨水唤醒一般。仔细一看,这幅图并非普通的山水画作,而是隐藏着军镇暗道的秘密地图。
与此同时,一旁的云疏正欢快地玩耍着,她脚上那双可爱的虎头鞋不小心踩到了伞面上的《山河图》。令人惊奇的是,这一踩之下,居然在图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狼头标记。而这个狼头标记,恰好与段嘉衍最新家书中所提到的暗号一模一样。
时间转眼来到了五更天,负责验药的苏丹在检查药材时惊讶地发现了一丝异样。原本应该呈现灰白色的露蜂房,此刻竟然隐隐透出淡淡的金纹。这奇异的现象让苏丹不禁心生疑惑。
就在这时,调皮的七七跑了过来,一把抓起那带着金纹的露蜂房就开始啃咬起来。只见他的小牙齿在蜂房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而从这些牙印处,竟然缓缓渗出了琥珀色的蜜汁。
而另一边的小满,则好奇地将蜂房扣在了自己的耳朵旁边。突然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兴奋地指着北方喊道:“爹爹在敲鼓!”
药炉在此刻腾起青烟,烟雾中浮现段嘉衍的身影——他正用剑柄敲击青铜鼎,鼎身纹路与蜂房金纹如出一辙。怀瑾翻开账本最新页,墨迹竟自行游走成句:“癸亥年春分,稚子通幽,得古方三卷,解军危。”
朝阳染红药匾时,三个萌宝在晒药场摆出七星阵。云疏用甘草拼出嘲凤图腾,念苏以黄连汁勾画凰纹,怀瑾则跪坐阵眼誊抄古方。七七突然尿湿《黄帝内经》,泛潮处显出新字迹:“双生续命,当归于童。”
苏丹望向北疆,药炉青烟凝成段嘉衍的轮廓。他手中断剑新嵌了蜂房金片,剑气所指处,蛇巢祭坛裂开道缝隙,正对着萌宝们摆出的七星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