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暴雨便砸穿了瓦檐。苏丹正给怀瑾缝补白日里刮破的裤腿,忽听院门被拍得震天响,混着雨声传来嘶哑的哭喊:“苏大夫救命啊!”
念苏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羊角辫翘成一团乱麻。云疏抱着布老虎嘟囔:“打雷了,山君爷爷在打鼓。”怀瑾已经摸黑点亮煤油灯,暖黄的光晕里,苏丹抓起药箱冲进雨幕。
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怀里抱着个裹棉被的妇人。雨水顺着那妇人惨白的脸往下淌,裙角渗出的血水在青石板上晕开红梅。
在那古色古香的厢房中,烛光摇曳,映照着苏丹凝重的面容。只见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孕妇那微微颤抖的手腕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那原本舒展的眉心渐渐地拧紧起来,仿佛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
仔细感受着孕妇的脉搏跳动,那脉象犹如圆润的珠子在盘中滚动一般,本该是健康平稳的迹象,但在尺部之处,却突然出现了一阵滞涩之感,就好似有什么异物阻塞其中,使得气血流通不畅。
苏丹不敢掉以轻心,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妇人身上的被角,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惊。只见那腹部高高隆起,形状异常尖凸,宛如一座小山丘突兀地矗立在那里。而更为惊人的是,妇人的肚皮上青筋暴起,纵横交错,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覆盖其上。
此时,一个满脸惶恐的汉子正双膝跪地,不停地朝着苏丹磕头谢罪。他的额头因为过度用力已经磕出了鲜红的血印,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大人啊,我家娘子怀胎已有七月之久,今日晌午不慎摔了一跤,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们母子啊!”
听到这话,苏丹的指尖不禁微微一颤。这种脉象,她曾经在古老的药典中见到过。据记载,早在百年之前,家族中的某位先祖就遭遇过类似的情况,并将其称之为“双生缠颈”的凶险病症。原来,这腹中所怀乃是一对双胞胎,然而他们的脐带却相互绞缠在一起,就如同两条阴阳鱼在彼此吞噬一般,生死相依又互相制约。面对如此复杂罕见的状况,即便是寻常的药物和医术恐怕也难以施救。
“取无根水来!”苏丹厉喝一声,怀瑾立刻捧来接雨水的陶罐。她背身挡住众人视线,将玉佩浸入水中,水面泛起鱼鳞状波纹。转身时,罐中清水已隐现碧色。
三寸金针蘸着灵泉刺入妇人合谷穴,苏丹低声念诵《引产歌诀》:“天枢转,地机开,紫河车渡幽冥关……”金针随歌诀震颤,孕妇突然惨叫一声,腹中传来诡异的咕噜声。
念苏忽然凑近孕妇肚皮,小耳朵贴上去:“弟弟在打架!”云疏也学样趴上去,瞪圆眼睛:“红绳绳缠住脚丫了!”
暴雨更急了,房梁上悬着的艾草烟忽明忽暗。苏丹额角渗出冷汗,灵泉虽能护住母体心脉,却解不开死结般的脐带。正要行险用催产针,念苏突然扯她衣袖:“妈妈看!蝴蝶!”
窗棂上不知何时停着只蓝翅凤蝶,翅尖磷粉簌簌飘落。云疏伸手去接,磷粉竟在孕妇肚皮上汇成光带,勾勒出胎儿纠缠的轮廓。怀瑾突然翻出药典某页:“妈妈,这里说双生木能解缠藤劫!”
苏丹心头剧震——院中那株百年银杏,正是罕见的阴阳双生木!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手持一把锋利的斧头,站在了一棵古老而高大的银杏树前。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高高地抡起斧头,准备向树干狠狠砍去。就在这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这棵银杏树竟然毫无征兆地无风自动起来!
只见树皮上原本细小的裂口开始迅速扩大,从中渗出了血色的汁液,仿佛是树木痛苦的泪水一般流淌而下。这诡异的景象吓得那名汉子手一哆嗦,斧头“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旁的苏丹见状,急忙取出一只精致的银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从树皮裂口中流出的血色树液接住。接着,她又从旁边的灵泉中舀出一些清澈的泉水,与树液混合在一起。随后,她端着这碗特殊的液体走到孕妇身旁,轻轻地扶起她,让她慢慢地喝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原本因腹痛而在床上翻滚呻吟的孕妇渐渐安静下来。她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腹中那股强烈的翻腾感也慢慢平息下去。更为神奇的是,经过这一番救治后,胎儿的胎位竟然变得正常起来。那原本缠绕在一起的脐带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轻柔地理顺
“还有个丫头!”产婆惊呼。女婴蜷在胞衣里,脐带如红绳缠腕,被念苏轻轻一扯便松开了。云疏指着女婴脚踝:“蝴蝶印!”
晨光破晓时,银杏树竟一夜枯黄。苏丹抚过树身裂痕,忽见年轮间嵌着枚玉佩,与她颈间那块纹路恰好相合。树下堆积的蝶尸铺成蓝毯,每只翅膀都缺了右半边。
汉子乐颠颠地送来染血的被面当诊金,苏丹却笑嘻嘻地只拿走半块银杏叶:“等孩子满周岁,记得带他们来看看娘胎里的救命树哦。”怀瑾在小本本上认认真真地记下:“癸亥年七月初七,收银杏叶一片,救两命。”
念苏兴高采烈地追着蓝翅蝴蝶满院子跑,云疏则开开心心地蹲在树根旁埋下糖块:“树爷爷,吃糖糖,就不疼啦。”原本枯黄的叶梢竟然神奇地抖了抖。
是夜,苏丹在灯下比对两块玉佩。缺角处严丝合缝,灵泉竟自行流转成太极图。段嘉衍的家书从指间滑落,信上说边关突现异象:枯井涌泉,水中游鱼皆生双尾。
她忽然想起孕妇临别时的低语:“那日摔跤前,我在山神庙见过穿蓝衫的婆子……”窗外惊雷乍起,玉佩中的泉水无风自动,映出模糊人影——赫然是白日里那只蓝翅凤蝶所化的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