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的晨雾裹着蜜香,念苏的羊角辫沾满槐花,追着只蓝翅凤蝶跑进野杏林。怀瑾的小本子被露水打湿,墨迹晕开成模糊的山径图:“辰时三刻,循蜂迹,觅石髓......” 云疏的虎头鞋踢开腐叶,露出底下星罗棋布的野蜂窝,每个蜂房都泛着诡异的青金色。
“二姐快看!蜂儿在写字!”云疏指着盘旋的蜂群。野蜂振翅的轨迹竟在空中拼出《千金方》残句:“石髓生于蜂巢下,遇雷雨而现形。” 七七突然在背篓里啼哭,襁褓中掉出块蜂蜡,蜡上粘着半片蛇蜕——正是蓝婆婆围剿药田那日留下的。
蜂群引着众人来到断崖前,崖壁上密布着碗口大的蜂巢,形似北斗七星的排列。念苏解下银铃摇出清越节奏,野蜂应声让出条小径。怀瑾蘸着蜂蜡在账本上描画,发现每个蜂巢的纹路都与《苏氏药典》的残页暗合。
“坎位蜂巢有裂痕!”云疏的虎头鞋尖踢中崖缝,碎石滚落处露出青铜蜂纹。七七突然将口水吐在蜂纹上,青铜遇涎即锈,显出一行苗文:“以童血饲蜂,可得石髓。”
念苏刚要咬破指尖,蜂群突然暴动!成千上万的野蜂结成嘲风图腾,将众人逼至崖角。云疏的虎头鞋底银钉在此刻脱落,钉尖刺入蜂群,竟在空中燃起七朵青焰。
青焰灼穿蜂阵的刹那,天际炸响惊雷。暴雨冲刷崖壁,蜂巢缝隙渗出琥珀色浆液——那根本不是石髓,而是混着蛇毒的野蜂蜜!怀瑾翻开药典挡雨,泛潮处浮出初祖朱批:“石髓无形,以蜂为引,实为蜂王浆遇雷成髓。”
七七突然伸手接雨,掌心凝出的水珠泛着金芒。她将水珠弹向最大蜂巢,蜂蜡遇雷水解,露出深藏的钟乳石洞。云疏钻进洞口,虎头鞋踢到块温润玉石——石髓竟长在千年蜂巢底部,形如婴儿蜷缩。
念苏刚捧起石髓,洞外传来鳞片摩擦声。双头蛇王从雨幕中探头,信子卷向石髓。怀瑾将账本砸向蛇目,墨汁混着雨水糊住蛇瞳。云疏趁机将虎头鞋塞进蛇口,鞋底银钉卡住毒牙。
“蜂儿快来!”只听念苏一声娇喝,同时摇动手中那清脆悦耳的银铃。刹那间,原本安静的野蜂群如同听到了战斗号角一般,瞬间化为一支金甲神兵,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它们尖锐的毒刺准确无误地刺入了蛇鳞之间的微小缝隙之中。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一直安睡在背篓中的七七不知为何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整个洞穴。声波所过之处,钟乳石纷纷颤抖,簌簌而落。其中最大的一根钟乳石仿佛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直直朝着巨蛇的七寸位置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巨蛇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晕头转向。趁着这个机会,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成功摆脱了险境。
待心情稍稍平复之后,怀瑾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块巨大的石髓面前。他轻轻地剥开覆盖在石髓外层的蜂蜡层,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厚厚的蜂蜡之中竟然封存着一张经过精心硝制处理的完整蛇皮。云疏对着阳光细看,蛇皮透出段嘉衍的笔迹:“四月八,蜂纹阵,破七星。” 七七的尿布突然渗出药汁,在蛇皮上晕出军营暗道图——暗道入口绘着野蜂图腾,与崖壁蜂巢如出一辙。
念苏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珍贵的石髓放在石板上,然后拿起一块石头轻轻地将其碾碎成粉末状。她轻柔地捧起这些细碎的石髓,缓缓走到那头威风凛凛的头狼面前,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石髓一点点地喂进了它的口中。
随着石髓被头狼吞咽下去,它那双原本就锐利无比的眼睛,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之中竟然泛起了一层神秘的金芒,仿佛这石髓赋予了它某种神奇的力量一般。
就在这个夜晚,整个狼群都行动了起来。它们嘴里紧紧叼着那些浸透了石髓的巨大蜂巢,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迈着矫健而轻盈的步伐,一路向着北疆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地方,一座安静的庭院里,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苏丹静静地站在屋檐之下,专注地炮制着石髓。她手中的药杵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铜臼,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声响。
然而,这看似寻常的声音却惊扰到了一群正在沉睡的夜蜂。它们纷纷从巢穴中飞出,在皎洁的月光下盘旋飞舞。令人惊奇的是,这群夜蜂飞行时翅膀振动所产生的频率,竟然与段嘉衍之前送来的一封密信中的摩斯密码完全一致!
此时,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大地上,照亮了那群夜蜂在空中拼出的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形轮廓——正是段嘉衍的模样。他正用蜂蜡封住心口箭伤,蜡上七星纹与七七的胎记重合。
云疏的指尖在石墙上划出银亮的轨迹时,怀瑾正用银针挑开药典上凝固的蜂蜡。晨光从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将少年梦游般的动作镀成剪影——他赤着的脚丫沾着苍术粉,在青砖上留下苍白的印记,而石髓浆在墙面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爸爸,他在画我们的掌纹。念苏突然攥紧苏丹的裙摆,小女孩嘴角还沾着蜜浆,\"昨天七七咬我手时,指甲缝里也有这种光。\"
怀瑾的银针\"叮\"地扎进药柜,药典泛黄的书页无风自动。苏丹看见丈夫后颈的朱砂痣在晨光中跳动,像极了云疏笔下嘲风阵的阵眼。当最后一道晨光映亮墙面时,众人同时倒吸冷气——七星方位各标着野蜂蜜的图腾,而阵心赫然是两个婴儿的掌印。\"石髓不是药......\"怀瑾的声音在发抖,他猛地撕开被蜂蜡黏连的书页,霉斑在\"炼蛊\"二字上爬成蛛网,\"是蛊毒的引药!\"念苏突然指着北方,蜜浆顺着下巴滴在《千金方》上:\"爹爹说蜂蜜是苦的!\"
苏丹的翡翠镯\"咔\"地撞在药柜上。三个月前段嘉衍的家书突然断绝,最后一封血字浸着野蜂蜜的甜腥,此刻回想,那甜里确实裹着蛇毒的涩。她望向云疏仍在涂抹的墙面,石髓浆在晨雾中蒸腾,渐渐显出双胞胎脚踝上的朱砂胎记。
\"段家的信鸽最后一次送来的......\"怀瑾突然抓起账本,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几片干枯的紫苏叶,叶脉里凝固的血珠与云疏笔下的图腾分毫不差。苏丹看见丈夫的手在发抖,二十年前在太医院试药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说:\"若我毒发,记得用防风草混着石髓......\"
念苏,把蜜罐拿来。苏丹的声音混着晨雾。小女孩蹦跳着捧来青瓷罐,罐口的蜂蜡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凝固的血红色蜜浆。怀瑾将银针探进去,针尖瞬间泛起幽蓝——正是段家书血字里的蛇毒颜色。
云疏突然停止动作,指尖的石髓浆在墙面上连成线,蜿蜒着指向药田深处。苏丹看见那里有株老桑树正在抽芽,新芽的形状竟与嘲风阵的阵眼完全吻合。念苏突然指着树冠尖叫:\"那里有只红眼睛的山雀!\"
怀瑾的药锄当啷落地,他猛地扯开云疏的衣襟,少年心口的朱砂痣赫然是只展翅的凤凰。苏丹想起阿爷临终前的话:\"当石髓显形,凤凰归巢......\"远处传来山雀的啼鸣,云疏的指尖突然渗出血珠,在墙面上画出最后一道轨迹——正是段嘉衍家传玉佩的纹路。
头狼在此刻带伤归来,颈间绑着浸血的蜂巢碎片。苏丹剥开蜂房,见底层工蜂正用蜜汁修复巢脾,蜜痕拼出八个字:“稚子血祭,可破千钧。”
窗外老槐无风自动,枝桠间新结的蜂巢渗出琥珀色液体,缓缓滴成个倒悬的“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