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漫过城墙根茶馆，顺着青砖灰瓦的褶皱蜿蜒而下。
青砖灰瓦在暮色里褪成深浅不一的剪影，唯有檐角悬着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晃出暖黄的光晕。
包厢内，十二扇描金屏风将空间切割成暧昧的菱形。
红泥小炉上的铁壶正咕嘟作响，茶艺师素手翻飞，凤凰三点头的水柱在紫砂壶口凝成透亮的琥珀。
檀香从青铜仙鹤的长喙里溢出，在众人头顶织就无形的网。
许琛、张红超、王中磊、冯小刚、张纪中、霍思妍、何琢嫣，七人围坐在红漆圆桌边，抽烟闲聊。
主位空着——那是留给今天的主角汪仁海的位置。
霍思妍在华谊女星里酒量很好，酒局上，王中磊喜欢带着她活跃气氛。
她眉眼婉约，脸如月盘，青春可人，不过今日妆容稍艳，有妖媚之态。
她半倚在雕花木椅上，紧身红裙勒出的曲线随娇笑轻颤。
墙角的青铜仙鹤香炉口中逸出的檀烟，青灰的烟缕在雕花木窗透进的暮色里扭曲变形，像极了此刻包厢里交错的心思。
霍思妍娇笑着给张红超斟酒，胸前的钻石吊坠在宫灯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晃得人眼晕。
何琢嫣妆容素淡，陪坐在许琛一侧，清纯的跟个小白兔似的。
她是‘雅虎搜星’张纪中组的冠军，签约了华谊。
她05年参加过超级女声比赛，获得杭州唱区第6名。
她今天来参加饭局，说明她会上《逐鹿演艺圈》。
《鹿鼎记》大概率也会有她一个角色。
女孩在许琛身侧添茶，素白旗袍领口别着栀子花，氤氲的水雾里像株怯生生的铃兰。
许琛看了眼有眼色的小心伺候局的何琢嫣，指间香烟在暗处明灭，火星掠过何琢嫣低垂的脖颈。
他忽想起一个人来，问冯小刚：“冯导，张导把他‘雅虎搜星’组的冠军带来了 ，你的冠军怎没来啊？”
冯小刚愣神了下，烟杆在烟灰缸沿磕出闷响。
他脑子里过了会儿，也没想起来‘雅虎搜星’组的冠军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是个有点土气、有点可爱的一个丫头。
“她啊——”
他看向王中磊，不确定的道：“应该在那个剧组混经验呢吧？”
王中磊对小艺人的行踪更不清楚了，不过他因为女孩跟周迅一起拍摄玉兰油广告，他对女孩有点印象。
他想了片刻，也没想出叫什么名字，不由看了眼何琢嫣。
何琢嫣立刻会意地给许琛添茶，素白手腕上的银镯碰着青瓷盏，叮当一声脆响。
“赵丽影。”
何琢嫣轻声接话，睫毛在眼下投出新月形的阴影，“她刚杀青《世纪不了情》的客串，正等着《春去春又回》剧组的面试，应该抽不开身参加录制。”
茶艺师适时续上铁观音，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女孩眸子里转瞬即逝的阴翳。
“丽影——哦，赵丽影！”王中磊终于想起女孩的名字。
他心中一动，看了眼倚靠着椅背的许琛，弥勒佛似的圆脸在烟雾后若隐若现，呵呵笑着，“许总，认识我们公司的这个新人？”
“看‘雅虎搜星’时有点印象。”
许琛掸了掸落在牛仔衬衫上的烟灰，看了眼何琢嫣，“见到何小姐，想起来了，随口问问。”
王中磊露出弥勒佛似的呵呵笑容，眯眯眼完成月牙。
檀香忽然变得浓稠起来。
茶汤里沉浮的君山银针，叶片在沸水中渐渐舒展，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叮——”王中磊的茶杯碰上许琛的杯子，撞出清脆回响。
“鹿鼎记里，许总觉得赵丽影适合哪个角色？”他眼底晃着茶汤的琥珀色，像猎人收起陷阱前的最后试探。
许琛仰头饮尽杯中酒，笑得人畜无害，“我不懂，咱们不聊这个。”
他见许琛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就不再问，他也没有多聊，但心里却留了意。
决定饭局散场，就让助理通知赵丽影经纪人，让赵丽影来郑州参加《逐鹿演艺圈》的录制。
华谊女明星如过江之鲫，能鲤鱼跃龙门脱颖而出，既看资质，更要看是否有贵人提携。
这种事，他做的驾轻就熟。
几人聊不多时，一身衬衫、西裤的汪仁海推门进了来，身后跟着两人，一男一女。
女人身姿绰约，短发、瓜子脸，散发着知性、亲切的气质，像枚温润的玉簪，瞬间镇住了满室浮华。
男的国字脸，戴着眼镜，略胖。
汪仁海一进来，许琛几人纷纷起身。
许琛作为中间人，为两方一一介绍，双方又是一阵热络的寒暄。
汪仁海顺势对许琛几人介绍身旁的两人，指着女人：“这是小戈，此次节目由她做主持人。”
“庞小戈老师，河南人谁不认识啊！庞老师主持的梨园春可是咱们河南卫视的王牌节目啊！”
他笑着对王中磊道：“汪台舍得让河南卫视的台柱子主持咱们的节目，可见汪台对这档节目的重视与信心。”
王中磊也笑：“有了汪台的重视与庞老师的加持，节目定然能大爆。”
汪仁海朗笑出声，又指着男人介绍：“这是冯铮，我们河南卫视的后起之秀，制作综艺节目很有心得。”
许琛、王中磊几人跟冯铮握手，寒暄。
许琛多打量了几眼的冯铮。
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子，日后会成为河南卫视创新节目中心副主任， 主导的《舞千年》《中秋奇妙游》等节目，开创“综艺+影视+舞蹈”跨界模式，打破传统舞台叙事框架，被称为文化综艺的革新者。
但冯铮成为文化综艺的革新者，也是一种孤独而无奈的选择。
因为河南卫视专注于文化节目是偶然也是必然，一方面固然因为河南有很好的文化积淀和文化资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穷”，没有那么多钱邀请明星来做主流娱乐综艺。
所以，此时看到王中磊、冯小刚、张纪中、霍思妍、何琢嫣几人，一心想做主流娱乐综艺的冯铮兴奋难耐，喜色溢于言表。
这位卫视新锐的镜片后闪过鹰隼般的精光——那是困在文化窠臼里太久的猛禽嗅到血肉的气息。
他又觑了眼那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眼中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全是敬服。
少年依靠背后的微博，竟撬动了河南卫视都不敢想的资源，这一点，就不可轻视。
更别说，少年旁边带来的那位张红超，壹家茶饮的总经理，以350万冠名了整档节目。
众人落座，菜品依次摆上。
有霍思妍带动氛围，场子很快热了起来，人人脸色晕红，酒意熏然。
酒过三巡，冯小刚的大笑混着张纪中的干咳在包厢炸开，霍思妍的香奈儿外套不知何时滑落肩头。
“王总说，张总赞助了《逐鹿演艺圈》350万——”
她举着茅台绕到张红超身后，胸脯几乎要蹭上张红超的鬓角：“张总，这杯敬咱们节目的金凤凰……”
王中磊笑着摸出打火机，跃动的火苗映出他眼底的笑意盈盈，“思妍，张总的壹家茶饮可还没代言人呢……”
许琛看了眼在王中磊在一旁起哄，霍思妍劝张红超酒的豪放，他往汪仁海旁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汪台，我想把微博总部设在郑州，建一个微博产业园区，您觉得这事可行吗？”
醉眼朦胧的汪仁海目光从双颊酡红的何琢嫣身上转到许琛脸上，眸子里恢复一丝清明。
他拍拍许琛肩头，“小许啊，咱们省级层面、市级层面对高新技术企业有政策扶持，微博是河南省最出名的互联网企业，是香饽饽。
微博把总部设在郑州，建产业园区，这是好事。最近没听说有那些土地要开发，不过你可以走‘协议拿地’的途径，通过产业配套、代建公共设施等方式与政府协商，与区招商局、发改委沟通政策支持条件。”
有了这句话，许琛心中有底，他敬了汪仁海一杯，“谢谢汪台指点迷津。”
“小许啊，要真谢我，就对这档节目多上上心。”
他朝许琛方向倾了倾身，茅台酒气混着檀香拂过年轻人耳际：“台里广告营收的增幅——”
他看着烟灰缸里积着霍思妍的玫色唇印，似有若无的喃喃，“就是脚下的阶梯。”
他声音只两人可闻，意味深长：“既是你的阶梯，也是我的阶梯。”
许琛心领神会的点头。
“我明白，汪部。”他开口，没称呼汪台，而是汪部。
汪仁海身上还挂着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职务呢！
这个称呼让汪仁海眼尾笑纹深了几分。
整场饭局，没人提《逐鹿演艺圈》的事。
《逐鹿演艺圈》从节目定位、招商、宣发推广，进展速度惊人，是三方的重视的结果。
河南卫视想靠着明星大腕制作主流娱乐综艺节目，提高收视率与广告营收。
华谊想宣传《集结号》《鹿鼎记》以及自家的艺人。
微博想在影视板块播放《逐鹿演艺圈》获得话题度与用户流量。
三方已心照不宣地略过合同细则。
河南卫视、华谊、微博，此刻正交融成粘稠的暗流。
觥筹交错中，一杯杯酒水凝结成利益锁链，将所有人捆上《逐鹿演艺圈》这架隆隆向前的黄金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