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陈阳盯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霓虹灯，手里裱花袋挤出的巧克力酱在蛋糕胚上歪出一道弧线。操作台上的手机循环播放着暴雨红色预警，夹杂着小楠三分钟前发来的语音：“堵在高架上了！你先给我妹开个门——”
风铃炸响的瞬间，他手一抖，巧克力酱在草莓慕斯表面划出狰狞的裂痕。
“请问...”
沾满雨水的透明伞尖抵住门框，伞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女孩穿着被雨水晕染成深蓝的棉麻长裙，帆布鞋在地板上拓出蜿蜒的水痕。她的目光扫过后厨门缝里溢出的暖光，忽然定格在陈阳沾着可可粉的袖口。
“蝴蝶酥烤过火了。”她抽了抽鼻子。
烤箱计时器恰在此时尖叫。
陈阳冲回后厨时，焦糖的苦香已经弥漫整个空间。本该金黄的蝴蝶酥边缘泛着炭色，他懊恼地扯下隔热手套，却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170c调低到155c，撒海盐前先喷水雾。”
女孩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她伸出食指在空中画圈：“热力循环不对，你烤箱里层和外层的温差超过15度了吧？”
陈阳举着烤盘愣在原地，直到对方抽走他手里的温度计。女孩检查铭牌的动作让腕间银链哗啦作响，他突然注意到她锁骨下方纹着只衔着麦穗的雨燕。
“林鸢。”她突然抬头，潮湿的眼睛像蒙着雾的琥珀，“小楠说这里有全城最好的可颂课程——现在退货来得及吗？”
暴雨拍打遮阳棚的声音里，发酵箱发出轻微的嗡鸣。
林鸢把面团摔在操作台上时，陈阳正在给第十三位客人回消息。玻璃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隐约映出女孩揉面时绷紧的肩胛线条——那是一种充满矛盾的美感，仿佛她纤细的手腕里藏着柄雕塑刀。
“你在佛罗伦萨待过？”陈阳突然开口。
林鸢指尖的银戒在面团里陷得更深：“陈老板查户口？”
“用掌根发力揉面是托斯卡纳流派的特征。”他指了指她发红的手腕，“而且你调整烤箱温度的方式，和我在圣母百花大教堂旁那家百年老店看到的一模一样。”
面团在沉默中渐渐光滑。当林鸢终于把模具送进烤箱时，突然轻笑出声：“那家店主是我前男友。”
陈阳的咖啡杯停在半空。
“所以他教我的是——”林鸢“啪”地按下计时器，“如何在提拉米苏里掺朗姆酒，好让客人忘记索要发票。”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摩天大楼正灯火通明。
孟晚舟扯断第三根珍珠项链时，监控屏幕正播放着“暖阳”烘焙坊的实时画面。散落的珍珠在地毯上弹跳，滚过她七十二小时前摔碎的iphone屏幕——那上面还留着陈阳扶住她时的监控截图。
“孟总，质检报告...”秘书的声音被摔门声截断。
她扯开窗帘，暴雨中的城市仿佛倒置的星空。掌心的旧丝巾还残留着焦糖布丁的甜香，那是她亲手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当董事会的老狐狸们把过期原料丑闻推到她头上时，居然是这个味道让她在洗手间吐空了胃酸。
保险柜最深处躺着份股权文件，烫金的“盛丰集团”字样下，父亲临终前的录音笔闪着幽蓝的光。孟晚舟突然很想吃那个牛角包，那种粗糙的、带着慌乱的甜。
烘焙坊里的计时器再次响起时，林鸢正用裱花刀给失败品“毁尸灭迹”。
“别动！”她突然抓住陈阳的手腕。
沾着覆盆子果酱的刀尖悬在烤焦的蝴蝶酥上方，陈阳能清晰看见她瞳孔里跳动的暖光。林鸢的呼吸扫过他手背：“裂缝里浇果酱，再撒糖霜——这是我在贫民窟食品救济站学的。”
她转动瓷盘的样子像在修复文物，炭黑的裂缝被染成瑰丽的红，最后盖上一层雪色糖霜。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隙漏进来，给这个荒诞的甜品打上追光。
“所有破碎的...”林鸢用银叉敲碎酥皮，“都可以变成艺术品。”
打烊前最后一位客人戴着渔夫帽。
陈阳接过那张被雨水泡发的外卖单时，嗅到了熟悉的雪松香。订单是二十人份的茶歇甜品，落款S.mENG，附注栏画着个歪扭的多肉盆栽简笔画。
当他端着打包盒追出门时，只看见黑色迈巴赫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后备箱没关严的缝隙里，隐约露出印着“盛丰集团”的纸箱——那是本地最大的食品加工企业。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林鸢传来张照片：监控截图里孟晚舟摔碎的珍珠项链，配文是【你惹了个大麻烦】。陈阳抬头望着雾蒙蒙的月亮，突然发现那盆被丝巾包扎的多肉，不知何时长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