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亭手背在身后,他道:“不必言谢。”
温姿月:“......”
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还云淡风轻。
顾流亭道:“臣将去璃山,行程忙碌,想由皇后代微臣向陛下传几句话。”
朱珩殊在纸上做记录,他望着顾流亭,示意他仔细说。
顾流亭道:“臣之言辞只望陛下知晓,帝后本是一体,皇后听闻也可。”
温姿月看着朱珩殊,示意他且先离开。
朱珩殊等在门外,他是臣,要听着命令行事。
闻聿檀问道:“她性子机灵,怕是和顾流亭做了些交易。”
朱珩殊目光略过闻聿檀的脸颊,他消瘦许多,面颊微微凹陷,但依旧很是俊美,一双含笑的眸子更衬得他像是书生。
如果不事先知晓,人们很难把他和阴翳狠戾的帝王串到一处。
朱珩殊的选择是正确的,闻聿檀是很好的君王,他不优柔寡断,多智近妖,处事公正,若是长寿大临定会昌盛数百年。
可惜,可惜了。
温姿月在门口没见到朱珩殊,不用多想,一定先去见了闻聿檀。
当她见到闻聿檀时,闻聿檀笑得很是温润,“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他们生出不臣之心,我也实在不忍送他们去死。”
温姿月指着自己,“那我去送他们死?”
闻聿檀点头,轻叹,“姿姿真是聪明。”
够了,他让她垂帘听政,原来是打着这等主意。
先帝让闻聿檀留闻鹤溪一命,闻聿檀不愿。
好好好,她是手中刀,是背锅侠。
闻聿檀道:“可学会了批复格式,我教你。”
温姿月写下了批复,快马将回件送到了璃山,据闻三皇子和五皇子在收到信件后即刻斩杀信使。
之后,他们起兵,名义便是清君侧。
闻聿檀担忧道:“他们要杀你,你该如何应对?”
温姿月受够了这个精神病,她抓挠在闻聿檀脸上,“滚,我看你才是真正想让我死。”
她之前背着弑君的名头,生怕闻聿檀拿这件事发作,这段时间都忍气吞声。
现在她命都被闻聿檀坑没了,真是没一点忍耐的必要。
温姿月推在闻聿檀肩上,闻聿檀不察,被撞在地上。
他唇角溅出血迹,瞳孔涣散,脸色变得青白。
“太医,宣太医。”
朱珩殊关上门,“去请康太医。”
商序,平凌都来了,他们静默的站在床前。
温姿月看着自己的手心,发白,似乎是脂粉。
闻聿檀的脸颊极为清瘦,他原来的好颜色,都是用脂粉扮出。
康太医摇头叹息,“陛下本该还有十年光阴,这先前心脏被损,这刻又受了撞击,怕是至多活到明年夏。”
温姿月眼瞳瞪大,“他,只能活到明年夏?”
闻聿檀还在昏迷,商序拦住她,“出去说。”
朱珩殊和康太医一同守在闻聿檀床边,朱珩殊问道:“之前不说有三年寿命,如今怎么便不到半年了?”
康太医道:“陛下吩咐臣如此说。”
朱珩殊真是被气笑了,闻聿檀拿自己的身体谋主意,竟然还知晓先和太医通气。
按着闻聿檀的意思,那便是既是死,也要让温姿月愧疚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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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唉声叹气道:“皇后娘娘,老臣才学浅薄,找不到让陛下病愈的方法。”
温姿月指尖攥住衣角,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康太医继续道:“陛下伤到的是心脏,本该仔细养着身体,不宜动怒。”
“陛下这几日忙着国事,身体本就吃不消,这再被撞到地上实在是雪上加霜。”
温姿月隐隐有预感,闻聿檀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大好,他的咳疾时常发作,喝汤药也频繁。
温姿月道:“伤到心脏?”
康太医道:“对,大约是三月前,陛下遭了刺杀被刺中心脏,而且臣经由这次的看诊,也觉察出陛下心力在衰竭。”
温姿月呆愣愣的摩挲着自己的手心,上面是未能消除的疤痕,她竟然真的是害得闻聿檀这般的罪魁祸首。
她心脏发闷,但康太医还在絮叨着。
“这群侍候陛下起居的内侍都该处死,陛下心脏本就承受不住,他们竟然还遗漏了对心肺有损的蘅若草使陛下服下。”
说罢,康太医拿出纸页,上面的药草模样寻常,白纸黑字写着经由处理这蘅若草与灰沉墨色相似。
温姿月想到闻鹤溪的来信,纸页微微陈旧色泽,上面的字迹颜色确实浅,她当时以为是为了遮掩,闻鹤溪特意让墨色不那么显眼。
闻聿檀还真是打算让她愧疚。
温姿月面色愈发白,康太医道:“娘娘,可要臣为您诊脉?”
温姿月像是被吓到,她猛地后退一步,直直撞在平凌手臂上。
她勉声道:“无事,我去看看陛下。”
闻聿檀才堪堪醒来,他面容尽是憔悴,唇上颜色浅淡,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叹息,“本来想瞒着你,没成想还是被你知道了。”
温姿月没说话,她头低垂着,闻聿檀并不能看到她的神色。
气氛静寂了太久,闻聿檀嗓子干涩,他先是极轻的咳嗽声,继而难以抑制的久咳不停,他捂在唇上的绢帕也渗出殷红血色。
等闻聿檀终于平复,他轻笑道:“身子不争气,别吓到你了。”
温姿月问道:“为什么?”
她眼眶发红,眼睫已然湿润,看着甚是可怜。
闻聿檀心中升起无法自抑的满足感,就是这般,眼中尽是他的身影。
他是极擅算计之人,他想对她攻心,可他做得太过她承受不住。
那片碎瓷划破她的手心,也刺入他的心脏,闻聿檀在昏迷时便隐约猜到,他约莫是活不久了。
他想过,让她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那日她灼热的泪珠掉在他手背,他听着她说她只是太难受,在这里待的很痛苦,闻聿檀突然没那么想让她和他一起死掉了。
在清醒后,闻聿檀心中便有了成型的计划。
她厌烦这里,但没关系,他会用滔天的权势将她侵蚀。
当然,他会用自己的死亡为她铺路,她这一生都只能活在对他的忏悔中。
他并不信因果轮回,也不信这世上会有灵魂,但他坚信只有永远被人铭记才是永生。
闻聿檀嗓音柔和,“别哭了。”
他抬起胳膊,想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可他指腹上有微微的红,他沾染上了血迹,他犹豫过后只是递过去新绢帕。
温姿月道:“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讨厌她,所以让她做诱饵,引得三皇子和五皇子谋反,又让她干涉内政,给她安排惑国毒后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