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心跳加速。她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犀利地拆解三泉村的根基。王鹤到底是什么人?他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不,不……”
王鹤平静地打断顾丘海“又或者,被高山环绕的平地才是你们最理想的居住地吧,又或者,他们认为白天短、日落早的土地会更肥沃……好吧,这些无关紧要。
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是,你们最终还是无法放弃影响你们所受待遇的价值观。顾家—被当作附庸对待的林家—后来定居下来的外来人,你们创造了这样的等级制度,统治着这个村庄。而那个被提升到等级制度顶端的人,是一个自认为是神使的无耻之徒。”
“至于那什么布施,”王鹤冷笑更深,“不就是简单的去家里夜访吗?拿神使或者村长的名头压制人,说什么能接受是你们荣幸。那个树神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力睡遍了村子里的所有女人,简直就是变态。死不足惜。可惜死了也没消停。”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林晓,“这变态的魂魄具备留在这个世界的潜质。怨念、色欲、还有强加于人的执念,全绑在白蛇面具上,成了个肮脏的恶灵。不过,它本事有限,但……这都是时代、环境和在场的人的错。
其实他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但你们已经深深地被他是使者这种信念烙印。在科学还不发达、自然现象的常识还未被理解的时代,如果一个被盲目崇拜的凡人死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你们会怎么想呢?
你们肯定会感到一定程度的恐惧。或者,可能盲目地相信那个人会变成魂魄之类的。无论是恐惧还是敬畏——无论如何,他们都有信念。”
“...信念和恐惧强化了怪异,让它更加有力量凝成实体……”
“没错。树神利用了这一点……白蛇面具在某种意义上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你们看到它时感到恐惧,促使他吸收了更多的力量,从而给村庄带来了灾难。”
林晓忍不住插话:“你是说,它能够杀人毁田,都是因为村里人怕它?”
“哼,不过也可以说是共生关系吧。如果你们不惧怕树神,他就不会以带来灾祸的恶灵身份存在。同时,如果你们不相信他是丰收之神之类的,树神也不会拥有带来好收成的力量。
正因为如此,这村子和他早就绑死了,互相喂养。如果他只是带来灾祸,他完全可以抛弃村子逃走,但如果你信仰他,你就能得到好处。说到底,村子封闭的环境才是加剧怪异现象的原因。”
林晓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起王鹤提过的“叶子四毛”。树神何尝不是如此?它被困在三泉村这间“教室”,靠村民的恐惧苟活。
“不过,它一年只能在晚上现身一次,还得靠面具和附身者。”王鹤嗤笑,“顶多瞪人一眼吓唬吓唬,伤害的也只有弱小的孩子。说白了,就是个下三滥的恶灵。”
林晓皱眉只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它还能决定婴儿的性别是怎么回事?布施之后只生男孩,这也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王鹤耸肩,“可能是巧合。”
“不是巧合。”顾丘海突然低声插话,打破了沉默。
“我亲眼见过。”顾丘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三泉村的人,只要参加了祭祀,生下来的全是男孩。没例外。都是树神的力量——”
“等等!”林晓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愤怒和困惑,“那我呢?我是个女孩!还有小卖部的双胞胎,她们也是女孩,怎么解释?”
王鹤冷冷接话:“那是因为树神的力量衰退了。就像他刚才说的,村子老龄化,人越来越少,恐惧的来源少了,它自然就弱了。加上现在是科学时代,谁还信鬼神?它连干扰胎儿的性别都做不到了。”
林晓愣住。魂魄的容器是白花花的肉体。她感到一阵恶心。如果真是恶灵操控了性别,那她和那些女孩……
她猛地瞪向顾丘海,声音颤抖:“所以,我们这些女孩是不被期待的后代?是不被需要的人?”
顾丘海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没人会这么想……”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我还记得那年我和你爸爸一起办祭祀。本来一年只一对,可树神太弱了,我们想让它恢复往日的力量,就破例两对一起上。
那次我家有了顾昊,你家得了你……我父亲那代老年人嘴上嫌弃,说什么女孩没用什么的,可我们这代人不一样。不管是不是继承人,能在树神庇护下出生,就是村里的宝贝。
我们都商量好了,要一起好好养大你们。你看,你不是长得挺好吗?你爸爸妈妈,还有村里人,谁不疼你?双胞胎也一样。我们都想着悉心呵护着你们长大……不过张建文倒是耍了点小聪明,偷偷把她们送去城里上大学。估计是想让她们出去挣钱补贴村子吧。那人可精明着呢。”
林晓咬紧牙关。什么宝贝?她只觉得怒火在胸口翻涌。这算什么?把孩子当成工具,还美其名曰疼爱?多么荒诞啊……双胞胎去城里的事她头一次听说,这不更证明,村里人从头到尾都只想着利用下一代?想要决定并限制下一代的生活方式和未来?
“为什么?”她声音哽咽,愤怒却越发清晰,“为什么村里的女人不反抗?被逼着参加祭祀、被迫怀孕、人生都被摆布,为什么她们不愤怒?”
顾丘海低声道:“你还小,可能不懂。女人一旦怀了孩子,心就变了。我太太、你妈妈,小卖部的吴阿姨,都是这样。有了孩子,就觉得自己得撑下去。女人啊,就是这么坚强。母亲大概就是这回事吧。沈磊家的沈太太没有孩子,可能是因为他俩中的一方有问题,即使有树神的帮助——”
“闭嘴!”林晓怒吼,王鹤顺势一脚踹向顾丘海,木椅吱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