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迈出一步、两步，直到踏进树神庙。
身后传来“吱——砰”一声，门关上了。
刹那间，视野变得昏暗无比，她摘下墨镜，环顾四周。
四面墙上部环绕着一圈格子窗，微弱的光线从那儿透进来，朦胧地照亮内部。
这是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大空间，地板全铺着黑褐色的木板。天花板没封顶，裸露的柱子和横梁纵横交错，跟她想象的差不多。
不过——左右两边的墙上，各有一排齐腰高的木架，结构一模一样。架子上摆满了木槌、锯子、镰刀、小号柴刀，还有劈柴用的圆木墩，甚至有些用途不明的棍棒和L形木板，摆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莫名的隆重感。这是做粗绳用的工具吗？
正中央，杂七杂八地堆着些东西。
她正想走过去看看，“咔”地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入口这边地板比别处低了几厘米。不对，应该说除了这块区域，其他地方都加铺了木板。证据就是，这儿跟外面的廊檐连在一起，地板显得格外老旧。
是让她在这儿脱鞋吧？王鹤似乎是穿着鞋到处走的……
地板看起来挺干净，像是刚打扫过。虽然有些污渍和划痕，但一尘不染。
她放心地脱下运动鞋，踩着“吱吱”作响的地板，走向中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套并排放着的小桌，估计跟大队部用的是同款。桌上各摆着一个德利形状的白瓷瓶、一只漆面酒杯、一个平盘，还有几张草纸。
小桌后头，铺着一块足有两张床大的草席。里面像是塞了棉花，厚得有点夸张。
草席两侧，整齐地摆着几个圆形草垫，中间夹杂着几个黑得发亮的巨型烛台，气势逼人。烛台的模样像是放大了几倍，上面插着粗壮的蜡烛。
这是什么？……
这些东西不像平时就放这儿，全都没积灰，像是最近才从别处搬来的。
今晚要举行的游行上会用到吗？村里人游行后，男人们会单独来这儿交上一年内编好的粗绳，可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她疑惑地盯着这些，肩膀却不知不觉放松了。
她本来挺紧张的，可现在看来，没什么特别吓人的东西。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玩意儿。
她长舒一口气。
小时候总听人说这里不能进，是个恐怖的地界，可真进来了，也不过如此。
最好什么也别——这时，她注意到后墙正中也有个格子窗。那儿墙面凸出来一块，两侧跟左右墙一样有木架，上头照旧摆着木槌之类的工具。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格子眼挺粗，能透视后方。里面似乎有个祭坛。
祭坛……供奉……
她倒吸一口气，退了半步。
后面是树神吗……？
她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颤抖着攥紧竹筒——竹筒里的灵虫，不是说怪异靠近时会鸣叫吗？
她进了树神庙，站在这儿，却没听到什么动静。
那按王鹤说的，应该没危险吧？……没事，肯定没事。
她站到格子窗前，抓住两侧把手，“吱——”地拉开。
那是个约两平方米大的空间，里头果然有个祭坛——不如说，更像个神龛。
最前面是个眼熟的长箱。每次游行，都会把这箱子搬到石阶下，从里面取出量米用的酒樽和供奉米，就是这个。
箱子上，横八字形地盘着一圈粗绳。这应该是后来放上去的，但长箱本身估计一直在这儿，里面该是装着供奉米。
再往后，是个比长箱略高的台子，上面铺着洁白的布，显得庄严肃穆。台前摆着一根蛇头拐杖，像供奉似的摆得小心翼翼。后面是个神龛般的木雕结构，可跟她家那个完全不一样。
供米和水的小碟小壶倒是差不多，但两侧的花瓶里，插的不是树枝，而是绣球的枝叶。
为什么是绣球？……她记得奶奶说过，神龛只能供树枝，原因忘了。可这明明是供神的地方，为什么用绣球？
更奇怪的是，木雕正中——家里神龛那儿却有个小台子，上头放着个东西，盖着白布。
这是……位置上来看，是塑像吧？
可为什么塑像要盖着白布？像是故意遮住……
她伸出手，抓住白布一角。……应该没危险，肯定没事。
她下定决心，缓缓掀开白布。那下面是——
“……”目光对上的瞬间，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蛇一样爬上背脊。
是个面具。
装在类似框架上，白得瘆人，眼部有两道细长的竖缝，看起来像蛇正面直视着你的模样。
倒也不是什么邪乎的东西。没什么特别花纹，挺朴素的白漆木雕面具——可她胳膊起鸡皮疙瘩，额头冒冷汗。
就像真被蛇盯着……这，就是树神的塑像？那也就是说……
她把摘下的墨镜拿到脸前，戴上这个，就能明白一切吗？
她手抖着，小心翼翼戴上墨镜，看向面具。
……什么也看不见？
视野暗了点，那白面具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怎么回事？这不是能揭开三泉村秘密、树神真面目的关键吗？
周围没有异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让王鹤突然改变态度，说出那些令人费解的话？
果然，作为普通人的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啊！”她感觉脚踝被轻轻扫了一下。
吓得一哆嗦，低头一看，有什么往后跑了。她猛回头——是咪咪无声地走着。
想起来了，她是跟咪咪一起来的。她刚想责怪它别吓人——
“咪咪……”她倒吸一口凉气。咪咪走过去的地方，有个东西。
是个小白影。跟看到咪咪时一样，模糊得像热浪晃动，在树神庙中央、草席前，白色的雾气漂浮着——不，是站着。虽然模糊，那白影分明是人形。
“铿……铿……”突然，口袋里传来像敲铁琴的声音。掏出竹筒——
“铿……铿……铿……铿……”果然是竹筒发出的。
那……那是怪异？
难道……那是树神？
她屏住呼吸，可白影只是晃悠悠站着。咪咪绕着它不动的脚打转。
墨镜的昏暗视野里，这场景怪得很，可又有点不对劲。
咪咪外形比较模糊，但能认出是“猫”。可那白影，只能认出是“人”。完全看不清模样。
明明在那儿，能看见，却像不存在。模糊又像晕开，漂浮似的。
为什么只有这白影……
这时，白影突然“唰”地朝她伸出手。她吓得一仰，可白影没再动。
她僵住时，发现咪咪不知什么时候坐下了，盯着她，像在说“过来”。
看着这幕，恐惧竟奇妙地淡了。
怪异——不是这世上的东西吧？可这白影不像那栋房子里的怪东西，没敌意，没恶意。咪咪拒绝离开它身边的事实，也加深了这感觉。
“铿……铿……铿……”灵虫鸣声中，她有点害怕，却像被吸引似的，慢慢走向白影。靠近时，白影还是伸着手不动，像在等她。
她站到跟前。那白影只到她胸口高，小小的，朝她伸着手。
“……牵手吧。”
“那样，就能明白一切。”
王鹤的话可信吗……握住这白影——树神的手，就能明白？
“小时候不能见树神。树神是只能大人见的神。小孩见了，会遭大罚。”——小时候听过无数次的话。
可现在能面对面，是不是说明她成人了？
不，这不重要。比起这个——这三泉村有什么？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想知道。
她强忍颤抖，伸出手。
不管那是什么，她——
她合拢掌心将树神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刹那，视野一闪，眼睛像被电流击中，一股从未体验的冲击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