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纪站在廊下,看着谢同銮焦急地在门外踱步。月光将太子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袭月白色锦袍上还沾着容央咳出的血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殿下。”白纪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其实冰魄蛊……并非无解。”
“白大人这是何意?!”
谢同銮猛地转身,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说!”
白纪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药方:“需以千年雪灵芝为引,配合……”他故意顿了顿,“北燕皇室秘藏的九转还魂丹。”
站在一旁的福安倒吸一口凉气:“九转还魂丹?那可是先帝留给陛下,陛下又打算留给您的……”
“去取。”谢同銮斩钉截铁地打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现在就去。”
白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殿下可知,这丹药全天下仅剩三颗?北燕也就仅此一颗?”
“便是只有一颗也要取。”谢同銮已经扯下腰间玉佩扔给侍从,“去我寝殿暗格,你知道在哪。”
“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要九转还魂丹,不必提到央央……”
白纪望着太子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手中的药方重若千钧。他原以为会看到犹豫,看到权衡,甚至看到推诿——毕竟那可是能起死回生的国之重宝。
“还有一事。”白纪鬼使神差地追上几步,“解蛊需以血为引,要取施救者心头血三滴。”
谢同銮已经推开房门,闻言连脚步都没停:“记下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容央惨白的脸上。谢同銮坐在榻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那腕间新缠的纱布刺痛了他的眼,让他想起方才白纪说的话:“她每次冰魄蛊复发后都要如此放血,配合药方,十次后便可清除蛊毒……”
“傻子。”谢同銮用指腹摩挲着她掌心薄茧,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北燕万里河山,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你?”
门外,白纪望着匆匆赶回的侍从手中那个紫檀匣子,突然对着虚空长揖到地。
盼望着老天对这个苦命的女子,更好些吧。
冰魄蛊毒发后的第三天清晨,容央披着一件素白单衣,独自站在瑶华阁的庭院里。晨露打湿了她的绣鞋,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那架秋千出神。阳光透过桃花的间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父。”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想习武。”
容晏手中的茶盏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也恍若未觉。他放下茶盏,走到女儿身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腕。
容晏脸上泛着痛色。
“习武辛苦。”容晏轻声道,伸手想抚平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你身子才刚好……”
“就是因为身子弱,才更要习武。”容央转过头,眼底燃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火苗,“我不想每次毒发都像个废人一样躺着。”
她摊开掌心,上面还有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至少……下次能自己走到榻前。”
云璟的手段层出不穷,她至少要将自己变得更强一些,才能应对。
容晏望进女儿倔强的眼睛,恍惚间看到了当年谢瑶华执剑而立的身影。那时瑶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阿晏,女子为何就不能习武?我偏要练剑,做个第一人!”
“好。”容晏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宠溺,“但要从最基础的开始,不可逞强。”
容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她正要行礼道谢,却被容晏扶住。
“不过有个条件。”容晏板起脸,“每日练功不得超过两个时辰,若我见你脸色不对,立刻停止。”
“女儿遵命。”容央抿嘴笑了,眼角泛起浅浅的梨涡。
父女俩的手指在空中相触,容晏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不再是前几日那种刺骨的冰凉,而是带着生机的暖意。他默默将帕子收入袖中,假装没看见女儿泛红的耳尖。
“明日寅时,我在练武场等你。”容晏故意板着脸,“迟一刻钟就取消当日练习。”
容央郑重地点头,转身时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容晏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唤来管家:“去库房把那套银丝软甲取出来,再把陛下年轻时用的那柄轻鸿剑找出来打磨。”
管家诧异道:“相爷,那软甲是先帝赐给公主的...”
“正是要给央央。”容晏望着庭院里摇曳的海棠,轻声道,“她娘亲没机会穿,如今给女儿穿,正好。”
寅时的天光还未透亮,练武场上已经响起清脆的剑鸣。容央束起长发,身着容晏特意命人改小的银丝软甲,在晨雾中一遍遍重复着基础剑式。她的手腕仍有些发抖,却倔强地不肯放下那柄轻鸿剑。
“手腕再抬高三分。”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廊下传来。身着黛青色劲装的女子负手而立,鬓角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正是容晏特意为女儿请来的师父,北燕第一女剑客苏沉璧。
容央咬唇调整姿势,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剑刃上。苏沉璧走近,突然出剑挑向她手腕:“太慢。”
轻鸿剑应声落地。容央弯腰去捡,却被剑尖抵住咽喉。
“战场上没人会给你捡剑的机会。”苏沉璧冷声道,“从今日起,剑不离手。”
第一日的训练结束时,容央的掌心已经磨出血泡。她藏在袖中不敢让容晏看见,却在用晚膳时被热汤烫到,疼得轻嘶一声。
“伸手。”容晏沉下脸。
容央摇头,反而握紧了筷子:“阿父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容晏直接拉过她的手,看到那些血泡时瞳孔微缩。他沉默地取来药箱,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
“明日……”
“明日我还会去。”容央抢着说,眼睛亮晶晶的,“苏师父答应教我流云步了。”
三个月过去,容央的剑法已经小有所成。这日她正在院中练习新学的招式,突然听见墙头传来一声轻笑。
“花架子。”谢同銮倚在墙头,手中抛接着一枚青梅,“真遇到刺客,你这招‘回风拂柳’还没使完就……”
话音未落,容央突然变招,轻鸿剑如银蛇般直取他咽喉。谢同銮仓促闪避,肩头仍被划破一道口子。
“你……”他愕然看着渗血的衣料。